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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佛:不设防的国度

女儿国王宫里洗澡用的是巨大的木桶,比在高昌等国用过的桶至少要大一倍。玄奘实在搞不明白,这些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家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桶洗澡,不够费水的。

此时的他将全身埋在热气蒸腾的水里,闭住气,在木桶中自由地浮沉。虽然身上的伤口被浸得刺痛难当,但更多的感受却是舒适与快意,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直到憋闷不堪时,他才将头探出水面,长长地吐出一口热气。心想:行走荒漠的旅人,能够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有这么个大木桶,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实在是太奢侈了!

更奢侈的是,他的身周还漂浮着许多白色花瓣,散发出一股醉人的清香。

艾瓦抱着个小木桶,里面装满了花瓣,赤着脚,在房间里蹦蹦跳跳,踩着地上的积水玩,还时不时地从小木桶里抓些花瓣撒在大木桶里,玩得不亦乐乎。

“行了,艾瓦。”玄奘制止他道,“不用再撒花瓣了。”

“多撒一些不好么?”艾瓦放下小桶,两只手臂交叉着,靠着大桶的边沿,天真地说道,“阿姐说,花撒得越多越好。这样洗完澡,身上就会香喷喷的。”

玄奘被这孩子气的话给逗乐了:“艾瓦,我们和你阿姐不一样,身上不需要香喷喷的。”

“我知道啊。”艾瓦道,“她是国王,想撒多少花瓣就撒多少,我们做臣民的就不能浪费。不过你没关系,阿姐说了,她的花瓣给你用,用多少都没问题。”

玄奘笑道:“女王倒是好客。不过我们不需要这些,男人用不着熏香的。”

“男人不用熏香?为什么?”艾瓦奇怪地问道,“用了花瓣,泽拉舒雅还总喜欢说什么‘臭男人’‘臭男人’呢,若是不用,还不把她给熏晕了?”

玄奘忍住笑,问:“泽拉舒雅是谁?”

“是丞相。”

“也是和你阿姐一般大的女孩儿吗?”

“嗯。”

玄奘心想:这个国家可真是太奇怪了!国王、将军、丞相都是女孩儿也就罢了,偏偏还都是一个年龄段的!

艾瓦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渴了?我洗澡的时候就特别容易口渴。”

他这么一说,玄奘还真觉得嘴巴有些干。倒不是因为洗澡的缘故,而是这段日子受了重伤,又出血又流汗的,身体里的水分消耗太大,总也补充不过来。

“我叫人送些葡萄浆来。”艾瓦道。

玄奘刚说了一句“不用麻烦了”,就听艾瓦已经朝门外喊道:“传两碗葡萄浆!”

不多时,一个侍女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两只透明的琉璃碗,碗里的红色汁液颇为诱人。

“好了,你出去吧。”艾瓦说。

那侍女将托盘放在桶边的高几上,欠了欠身就退了出去。

艾瓦端起一碗,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对玄奘道:“喝呀,可好喝了,我最爱喝这个了。”

“多谢。”玄奘将一只手臂搭在桶沿上,另一只手端起琉璃碗,喝了一口清甜的浆水,突然问道,“艾瓦,你们这个国家是叫女儿国吗?”

“是啊。”艾瓦道。

玄奘觉得奇怪:“为什么起这么古怪的名字?”

“不是我们自己起的。”艾瓦解释道,“是外面的人嫌我们国家的名字太长太拗口,又因为我们国中很多重要职位都是女孩儿担任,所以才给起了个别名,叫作女儿国。”

“那,你们国家的原名叫什么?”

“叫苏伐剌拿瞿呾罗国。”

“叫什么?”玄奘一时竟没听清。

“苏伐剌拿瞿呾罗国。”艾瓦又说了一遍。

这名字是谁起的?果然够长!玄奘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他还想着,若是知道了这个国家的原名,就应该称呼原名,以示尊重。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就称这里为“女儿国”也挺好的。

不过,他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取这么长的国名?”

“我不知道。”艾瓦道,“阿姐没说。”

“那,这里又为什么一定要以女子为王呢?”

“这个,阿姐也没说。”

玄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这什么阿姐啊?就说半拉话。要说这艾瓦也够呛,阿姐不说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不会问别人吗?

正想着,艾瓦突然说道:“其实我们国家还有一个别名,叫作金氏国,因为我们这儿的山上,出产上品黄金。”

玄奘看了看艾瓦,没有接话。

女儿国产金他是知道的,但这恐怕只会给这个小小的国家招来祸事吧。

他突然想到,上次在阿提拉的营地里见到的那几个女孩子,身上都带有各种金饰。何以女王、大将军还有艾瓦身上,却几乎没有什么金饰?

不过这疑惑也就在他的脑中一闪,下一刻,他便想明白了,正因为此地产金,金饰成了寻常百姓最普遍不过的装饰,王公贵族反倒不屑于佩戴了。

只不过,如果有外国人来……

想到这里,玄奘关切地问道:“你们女儿国同别的国家有交往吗?”

“有啊。”艾瓦道,“那边的雪山之间就有好多国家,有的国家可小了,只有几千人。”

玄奘微微一笑:“照这么说,你们女儿国很大喽?”

“当然。”艾瓦骄傲地说道,“我们女儿国有三座城池,一万多人呢!”

玄奘点了点头,也不怪这孩子神气,一万多人口,虽不能跟高昌、龟兹这样的国家比,甚至比伊吾还要略小一些,但是,同西域更多的星罗棋布的绿洲小国相比,也算是个像样的国家了。

艾瓦看着他,突然问道:“玄奘哥哥,你真是从大唐来的?”

“是啊。”玄奘一面说,一面顺手端起琉璃碗喝葡萄浆。

“听阿姐说,大唐可大了!”这孩子边说边张开手臂,兴奋地比划着,“有十个女儿国那么大!”

听了这话,玄奘噗的一声,竟将刚刚喝到嘴里的葡萄浆喷了出来。

“怎么啦?”艾瓦忙问道,语气显得有些心虚,“是不是太夸张了?哼!我这个阿姐啊,就是喜欢吹牛!回头我找她算账去!”

“没。”玄奘赶紧摆手道,“你阿姐一点都没吹牛。”

十个女儿国?开什么玩笑!单单一个百万人口的长安城,就有几十个女儿国那么大,更不用说整个大唐了。

洗完澡,玄奘换上一袭轻软的丝质长袍,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所有的疲劳与伤痛都抛到了脑后。

艾瓦站在一旁看着他,惊奇地说道:“玄奘哥哥,你看起来可真帅气!怪不得阿姐总说你与众不同呢。我那个阿姐啊,当国王不行,看人却挺准的。”

“莫要胡说。”玄奘道,“你阿姐本就是国王,你怎么能说她当国王不行呢?”

“不是我说的!”艾瓦道,“国师也常这么说,说阿姐当年读书的时候不用功,现在当了国王,什么都不懂。”

玄奘笑道:“没有谁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懂的,你阿姐只是太年轻了,等她到了国师那般年纪,就什么都懂了。”

“等到了国师那般年纪,她就不当国王了!”艾瓦道。

这是什么缘故?玄奘心里觉得奇怪,却没有继续往下问。别的国家宫中之事,还是少打听为好。

出了沐浴的房间,是一间颇为干爽的屋子,地上辅着华丽的地毯,正中间则是一张漂亮的案台。

侍女端了几盘点心果品放在案台上,随即退下。

“刚洗过澡,要吃点东西。”艾瓦说,“这可是阿姐专门嘱咐我的,要我把玄奘哥哥服侍好了。”

玄奘笑着摇头:“一直要亲王服侍,实在不敢当。”

“为什么你总是叫我亲王?”艾瓦奇怪地问道,“亲王是什么意思?”

“亲王,就是国王的兄弟子侄,西域各国都这么称呼的。”

“是这样啊。”艾瓦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说不敢当呢?如果换了我阿姐来服侍你,你就敢当了是不是?”

玄奘赶紧摇头:“那就更不敢当了。”

“不敢当会怎么样?”艾瓦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刚来的时候,天天都是阿姐服侍你。你不敢当,又会怎样呢?”

对于这个孩子气的问题,玄奘实在头痛不已,只得说道:“也不会怎样,只是心中不安罢了。”

艾瓦“噢”了一声,看他似懂非懂还想继续提问的样子,玄奘决定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艾瓦。”他站起身来,恳切地说道,“谢谢你和大王这段日子对我的照料,玄奘实在是难以为报,只能为你们多诵些经文,祈请佛菩萨保佑你们和你们的国家。沙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咱们就此别过,请代我向大王告辞吧。”

“你要走?”艾瓦双手扶住案几,一双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

“是啊,玄奘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当然要走。”

“现在就走吗?”艾瓦站了起来。

“嗯,现在就走。”玄奘说着,合十为礼,便朝外而去。

“不要走!”艾瓦急了,赶紧上前拦住,“玄奘哥哥,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阿姐非骂死我不可!”

玄奘笑道:“不会的,你阿姐知道我是个旅人,迟早要走,她不会骂你的。”

“她会的!”艾瓦道,“她说过,要把你留下来的!”

“哦?”玄奘心中略觉意外,随口问道,“她为何要留下玄奘?”

这话也就这么一问,压根儿就没指望对方回答,心想就算回答,十有八九也还是那句:“阿姐没说。”

不过这回他想错了,艾瓦立即答道:“阿姐说,你和别人不同,你身上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气质!丞相和大将军也都是这么说的!”

玄奘哑然失笑道:“那只不过是因为沙门是个外国人,她们觉得稀奇罢了。”

“不是的!”艾瓦认真地说道,“我们这儿又不是没见过外国人。”

是了,刚才他们还讨论雪山中的很多小国呢。

“艾瓦。”玄奘放慢了脚步,与这位小亲王并肩而行,边走边问道,“你说雪山之间有很多国家,他们经常派人来吗?”

“是的。”艾瓦道,“以前,有好几任女王还嫁到别的国家去了呢。”

“哦?”玄奘觉得奇怪,“那他们生下的孩子岂不是无法接替王位了?”

“为什么要他们的孩子接替王位?”艾瓦奇道。

玄奘愣了一下:这个国家的王位不是世袭的?那他们的女王是通过什么方式选出来的呢?

他若有所思,艾瓦却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玄奘哥哥你不知道,有好多王子来向我阿姐求婚呢。他们个个都打扮得光鲜漂亮,有的力大无穷,有的文质彬彬,可阿姐偏偏都不喜欢。”

“这也不稀奇啊,”玄奘道,“你阿姐年纪还小呢。”

艾瓦摇头道:“不是阿姐年纪小,是那些王子太一般了。半年前,有个从缚喝国来的王子,很倔很倔,非要娶我阿姐不可!别人也都喜欢他,说他多英俊啊!劝阿姐答应。可阿姐却说,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当然英俊了。于是叫他上马,说要看看他的骑术如何。那王子当然是立即答应,马倌牵出一匹烈马,结果他刚一骑上去,还没坐稳,就听马倌一声呼啸,那匹马一下子直起了身子,把他给摔了下来。摔下来也就罢了,偏偏他的靴子还挂在马蹬上,被拖着跑了一圈,幸好马倌上前拉住缰绳,不然可就被拖死了。”

玄奘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做,不是太过分了吗?”

“阿姐说了,这就是考试!”艾瓦眉飞色舞地说道,“玄奘哥哥你不知道,那个王子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不说,还气得眉眼扭曲,像妖怪一样,一点都不英俊了。”

“那是自然的。”玄奘道,“任谁都一样。”

“不一样。”艾瓦摆着手,认真地说,“阿姐说了,你就不一样。”

玄奘一愣:“我?”

艾瓦认真地点头,边走边说:“那天,朵耶大将军把你救回来,阿姐吓了一跳!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浑身是伤,昏迷不醒,还这么吸引人的!她还跟我说,看人哪,可千万不能看他光鲜漂亮时的模样,要看他狼狈的时候。一个男人在他最倒霉最狼狈的时候,还能有一种挡都挡不住的高贵,还能够一下子打动女人,那才是真英俊!”

听了这话,玄奘哭笑不得:“这话是你阿姐自己想出来的?”

他可不信那个一脸稚气、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王,对男人女人能有如此深刻的认识。

果不其然,艾瓦道:“不是阿姐想出来的,是国师跟她说的。”

“我就知道不是。”玄奘又问道,“你总提国师,国师是谁啊?”

“国师,当然就是国王的老师啦。”艾瓦一副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的口气,说,“她以前是玫瑰园里的师父,我阿姐,还有朵耶姐姐、泽拉舒雅姐姐,小时候都在那里读书。后来阿姐当了国王,她就是国师了。”

“原来如此。”玄奘点了点头。

听了这么多,他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了,忍不住问道:“艾瓦,你跟我讲讲你们国家好吗?比如,你阿姐是怎么当上国王的?”

“当然是由雪山女神指定的了。”艾瓦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雪山女神?”玄奘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阿提拉的那个什么“雪山圣灵”,不禁心有余悸。

艾瓦兴致勃勃,边走边向客人介绍起来。

他告诉玄奘,女儿国里有一定身份的贵族女孩儿都有当国王的资格。她们从七岁起就被集中起来授课,一直到十五岁课业结束,这八年时间,由国中最有智慧的师父为她们讲解治国方略和带兵之道。这些师父中,有的本身就曾当过国王。

女孩子们读书的地方被称作“玫瑰园”,在那里,同龄的女孩子都在一起读书,等待继位的机会,这个机会就是,上任国王退位。

“如果国王怀孕了,或是远嫁他乡,比如嫁给别的国家的国王啦王子啦,那就得退位。”艾瓦解释道,“如果没有出嫁,到了三十岁也必须退位。国王退位以后,如果愿意,可以到玫瑰园里当师父,也可以干别的,或者什么都不干。新的国王从玫瑰园里十五岁的女孩子中产生。”

“如何产生?”玄奘好奇地问道。

“就是把她们带到一个很神圣的地方去,面向雪山,接受女神的挑选。选出来的那个人,就是新国王了。”艾瓦说。

这真是一种很特别的方式!然而玄奘依然觉得纳闷:“雪山女神是依靠什么做出选择的呢?”

“这个我可不知道,阿姐没跟我说起过。”艾瓦悻悻地摇头道,“她是去年冬天即位的,我问过她:你是怎么被挑选出来的?她就是不肯跟我说,只说这是她们世代相守的秘密。哼,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愤愤不平,显然对阿姐把这么有意思的事跟他保密感到非常不满。

玄奘笑了笑:“想必,这是一套神圣的仪轨,不能跟别人说。外人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我又不是外人。”艾瓦还是一副不满的神情。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玄奘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继续问道:“那么,大将军也是由雪山女神挑选出来的吗?”

“才不是呢。”艾瓦摇头道,“雪山女神才不会让自己那么累呢!她只选国王。至于丞相啦,大将军啦,全部都由新国王任命。一般来说,新国王都只任命自己最要好的同学担任重要职位。”

玄奘恍然大悟,怪不得国王、丞相、大将军都差不多大,这才真是名副其实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新国王产生之后,那些在玫瑰园里读书的别的女孩子怎么办?比如那些比女王小一岁两岁的女孩,岂不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当国王或者官员了?”

“也不是没机会。”艾瓦道,“万一女王突然早逝了呢。”

“那只是极特别的情况。”玄奘道。

“嗯。”艾瓦点头道,“那她们还是会继续读书的。读到十五岁,优秀的会留在玫瑰园里当师父,或者做普通官员。其余的就是老百姓了,也可以做些别的行当。”

“那么男孩子呢?”玄奘问,“读不读书?”

艾瓦摇了摇头:“男孩子学习骑马射箭,做手艺。”

玄奘轻轻叹了口气,难怪羯拉伐罗说,这里是被魔鬼附了身的国家呢,对于一向习惯于男尊女卑的人来说,确实如此。

上次阿提拉他们抓到的几个女孩子显然是这里的人。这些女孩儿自幼在玫瑰园里读书,既漂亮又有点学问。更重要的是,从小生长的环境以女性为尊,这就使她们比别的国家的女子多了些自信和高贵,这是一种不需要依靠男人来肯定自己的自信和高贵,由此带来的独特气质,对于外界的男子具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阿提拉说过,他要亲率赭褐武士们来攻打这个国家,抢夺这里的黄金和女子。他还叫人打探过这里的方位。虽说上次他遭到马贼袭击元气大伤,但应该不会放弃这个计划。我该不该把这个情况告诉女王,让她有所准备呢?

想到这里,玄奘立即问道:“大王现在在哪里?”

“在御花园里,跟朵耶和泽拉舒雅玩羊骨头呢。”艾瓦说到这里,又有些忿忿不平,“哼,她们倒玩得高兴,叫我到这里来服侍人!”

玄奘哭笑不得:“你也不用再服侍我了,我现在要去见她们,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你要去向她们辞行?”艾瓦瞪大眼睛问。

“暂时不,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跟大王说。”

“好,我带你去!”艾瓦见他不急着走,心里高兴,回答得格外爽快。

一个花团锦簇的园子里,三个女孩儿正趴在一张桌子前,用一把羊骨头玩得不亦乐乎。

玄奘认得其中两位——女王迦弥罗和大将军朵耶。还有一个面貌清秀、肤色白嫩,看起来颇有几分书卷气的黑发女孩儿,与她们两个年纪相仿,这一定就是丞相泽拉舒雅了。

头顶上的花树遮蔽了一部分阳光,柔和的阴影环绕中,三个女孩儿活泼的身影,竟有点儿如诗如幻的味道。

玄奘正待上前打招呼,就听那黑发女孩儿问:“前些日子朵耶救回来的那个长得像魔鬼一样的外乡人,活了吗?”

长得像魔鬼?这是在说我吗?玄奘不觉停住了脚步,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他呢。

“那当然!”朵耶扬了扬小圆脸儿,得意地说道,“我能救个死人回来吗?”

“他才不像魔鬼呢。”小女王边撒骨头子儿边说道,“他是个天神。你要是现在见了他,保准大吃一惊!”

“你还是饶了我吧。”黑发女孩儿赶紧说道,“那个模样,我见一次就够了。脸皮紧贴着骨头,骷髅似的,嘴唇干得像粗锉,满身满脸都是血污。这样的人,不是魔鬼又是什么?”

朵耶哂笑道:“泽拉舒雅就是胆小。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比这还不如呢。你看,我就不怕,还把他给带回来……嘿嘿,该我了!”她伸手抓起女王刚才抓过的骨头。

“我哪能跟你比?”泽拉舒雅道,“你是大将军嘛,你不怕魔鬼,魔鬼怕你才对。”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两只手托着尖尖的下巴,喃喃地说道:“真是奇怪,我看他就像死了一样,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个活人的?”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多半是死了。”朵耶一边灵巧地抛着骨头子儿,一边回答,“就想着,葬了他吧,要不然,他就被豺狗给吞了,多可怜啊!可手一碰到他的胸脯,就觉得还有点热气,一丝一丝,我也不知是怎么觉察到的。旁边的人上来摸,都说哪里还有热气啊,死透了的。我觉得不确定,又把手按紧点,这次没感觉到热,却觉得他的心在动。再把耳朵贴上去,就听到了声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是我自己的心跳声呢,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楚,我就知道,这是个活人,只不过快要死了。我就把他给带回来了。”

“你胆子可真大。”泽拉舒雅佩服地说道。

“大王胆子才大,还天天照顾他呢。”朵耶道。

“你们都不懂。”迦弥罗认真地说道,“其实他可英俊了,真的。”

听了这番对话,玄奘心中略觉好笑,同时又非常感动。若不是遇到了这些善良的女孩子,自己这次可真是死定了的。

就算是为报答救命之恩,他也决不能让她们受到伤害。

“我赢了!我又赢了!”朵耶突然开心地跳了起来。

泽拉舒雅轻叹一声:“朵耶就是玩得好,我练了好长时间了,总也赢不了她。”

“我刚才差一点就赢了。”迦弥罗笑道,“再练练,不信赢不了她!”

“再练你也赢不了!”朵耶得意地说,“我玩这个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啦!”

玄奘忍不住摇头,心想:若是你带兵打仗的本事也这般炉火纯青,我就不用替你们操这份心了。

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过去。

女王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扭头见是玄奘,高兴地迎了上去:“玄奘哥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说你呢,快来快来!”

说着,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领到了桌前:“你们看看,他是魔鬼还是天神?”

“呀!”泽拉舒雅惊叫一声,“他真是那个被救回来的人吗?”

“当然了!我怎么会骗你们呢?”女王得意地说道。

玄奘的手被小女王拉着,本就不甚自在,只不过考虑到对方毕竟救了自己性命,总不好粗暴地挣开。现在又听到这番话,心中更是不悦。对于一个出家人而言,皮相原本就是虚幻不实的,丑也好俊也罢,总之是一副臭皮囊而已。

迦弥罗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管兴致勃勃地问他:“玄奘哥哥,你会玩羊骨头吗?跟我们一起玩吧。”

玄奘摇摇头:“沙门不会玩这个。”

“没关系,我教你。”女王依旧拉着他的手,“很容易学会的。”

“还是我来教他吧。”朵耶笑道,“你那两下子,不行。”

“谁说的?我刚才都快要赢你了!”迦弥罗很不服气地叫道。

见这女王拉着自己的手,就要和大将军吵起来了,玄奘正色道:“大王,沙门有话要说。”

说着,很自然地把手从女王手中抽出,合十行礼。

迦弥罗愣了一下,大概是不太适应这种一本正经的说话方式吧。

这时,泽拉舒雅已站了起来:“我们需要回避吗?”

“不用。”玄奘道。

“对了,玄奘哥哥。”迦弥罗朝这清秀的女孩儿一指,道,“你还不认得她吧,她是我的丞相泽拉舒雅。”

玄奘冲小丞相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国家君臣关系淡薄,也就不用整那么多虚礼和客套了。

“法师有什么话要说吗?”泽拉舒雅问道。

玄奘自到了女儿国,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法师”,别的人包括女王和大将军在内,都是要么叫“你”,要么叫“哥哥”。虽说出家人不在乎名相,可乍一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称呼,终究还是不大适应。

就冲这一句“法师”,玄奘也忍不住对这位黑头发的小丞相起了好感。

“是这样,沙门来此之前,曾经在一个拘迷陀人的营地里见过女儿国的人,那是七八个比你们还小一点的女孩子……”

“就是她们!”朵耶大叫了起来,“上个月,玫瑰园里的师父说,有八个女孩儿去国境边的丛林里采菌子,到晚上还没有回来,让我帮忙找找。我带兵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原来这帮淘气鬼跑到拘迷陀国去了!那里远吗?好不好玩?”

“她们没有去拘迷陀国,”玄奘痛楚地说道,“是拘迷陀国的一些人,信奉什么雪山灵主教的,在距离女儿国不远的那处荒漠里设了个营地,把她们抓到了那里。”

泽拉舒雅觉得奇怪:“那些拘迷陀人,为什么要抓她们?”

玄奘尚未开口,朵耶便抢着回答:“那还用问?一定是她们太淘气,惹祸了呗。”

玄奘肃然摇头:“不是因为淘气,是因为……皮相太好了。”

接着,便将自己在阿提拉营地中所见的事情,择要说了一遍。

考虑到三个女孩儿的承受能力,玄奘不敢将这件事说得太过具体,语气也尽可能地保持平稳。可是美好的生命在花季凋零,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悲惨的事情,何况又是外界的暴力使然,这一事实还是令在场的三个女孩儿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玄奘讲完后,三个女孩儿面面相觑,一个个小脸苍白,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迦弥罗才回过神来,轻轻说道:“怪不得找了那么多天都找不着,原来她们都死了……”

“那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坏?”朵耶气愤地问道。

玄奘没有答话,面对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却听泽拉舒雅说道:“等他们来了,我定要好好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长得好看难道也是错吗?人总不能不讲道理……”

玄奘点头叹道:“檀越说得没错,人确实应该讲道理。但是他们会带着军队来,如果檀越真的想跟他们讲道理的话,得先有这个实力才行。”

“讲道理也需要实力吗?”泽拉舒雅奇怪地问道,“这两件事好像不相干吧?”

这个问题似乎把玄奘给问住了,沉默良久,他才费力地说出了一句:“这两者……是相干的。”

三个女孩儿都不吱声了。

“我有实力!”朵耶突然大声说道,“我是大将军,他们有军队,我也有!”

见这小女孩将军如此自信,玄奘不禁心中一宽。

有句俗话说得好:“秤砣虽小压千斤”,既然她能当上大将军,还能把自己从狼口中救出来,想必有点真本事,倒是不能小瞧了她。

这样一想,倒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虑了。

“玄奘哥哥,你就放心好了!”迦弥罗笑道,“朵耶可了不起了,她都敢直接用手抓虫子呢!”

“抓虫子?”玄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再次一紧。

“是真的。”迦弥罗以为他不信,认真地说道,“在玫瑰园的时候,有一回,房间里突然进来一只大蜘蛛,有那么大个!”

她用手比画了碗口那么大的个子,美丽的小脸上满是恐惧的神情:“那蜘蛛黑乎乎的,满身都是毛,跟妖精似的。当时,我们都吓坏了,连国师都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它会飞过来咬人。”

玄奘摇了摇头:“蜘蛛是不会飞的。”

“不!我见过会飞的蜘蛛。”丞相泽拉舒雅一本正经地插嘴道。

玄奘心想:蜘蛛顺着一条蛛丝荡过来的时候,速度是很快,你可能只是被吓坏了,以为它在飞。

但他没再抬这个杠,而是继续往下听。

迦弥罗道:“大家都被吓得动弹不得的时候,只有朵耶一个人走上前去,一伸手就抓住了那只蜘蛛,把它扔到了院子里!”

她用无比崇敬的目光看着朵耶,仿佛她是个英雄。朵耶脸儿红红的,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这份尊荣。

听到这里,玄奘有些惊讶:“就这些?”

“这些还不够么?”迦弥罗激动地说道,“当时,不管是国师还是我们,都赞她是个勇士!”

泽拉舒雅也点头,补充道:“我们那时就说,以后不管谁被雪山神女选中,做了国王,都要任命朵耶做大将军!”

玄奘目瞪口呆,原来,这是一个因为敢抓蜘蛛就被当作勇士的大将军!

阿提拉已经知道了这个国家的具体方位,那个袭击他们的马贼队伍也知道。并且,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很可能还有一些劫匪也知道这里。匪徒们津津乐道于这个神奇的国家,对其出产的黄金以及美丽的女子垂涎三尺,他们的人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小小的女儿国,美丽善良却又毫不设防的女儿国,你准备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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