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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佛:岂可畏冰雪而不前

两人又聊了一阵,玄奘起身告辞,木叉毱多与众弟子一起,将其送至山门外,合掌道别。

看着玄奘策马远去,木叉毱多轻叹一声,对身旁的弟子说道:“这个东方来的僧人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老僧自视清高,小瞧了他,因而自取其辱,实在怨不得旁人。只希望天竺那边的僧人不要犯和我同样的错误。”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地一笑:“可惜啊,我年纪大了,否则真该跟他一起去瞧瞧热闹。他如果到了天竺,那边差不多年纪的人,只怕无人能与他酬对。”

尚未踏进昭怙厘寺,先听到一阵优美的箜篌之声,玄奘心中一喜——索戈来了!

他只猜对了一半,索戈虽然来了,但那演奏箜篌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他十岁的儿子卡吉。

见玄奘进来,索戈忙上前见礼,又喊儿子过来拜见师父。

卡吉收起乐器,上前跪下:“悟空见过师父。”

“好,好,快快起来。”玄奘将其搀起,赞叹道,“想不到悟空小小年纪,箜篌也弹得这么好。”

“阿妈让我学的。”悟空自豪地说道,“我阿妈说,阿爹的箜篌弹得可好啦,我是他的儿子,应该像他一样!”

索戈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儿子应该比爹强才对。”道诚走过来,拉着这孩子的小手,逗他道,“弹箜篌能有什么出息?干脆,我教你几手功夫吧。”

话音刚落,就听索戈道:“还不磕头?”

悟空立即跪了下来,咚的一声,就是一记响头。

道诚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他父子二人竟当了真,而且反应如此机敏。当即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归哈哈大笑:“这下道诚师父想赖也赖不掉了。”

“好吧好吧。”道诚苦着脸道,“反正我们在龟兹还要待上一阵,就随便教他几招好了。”

索戈大喜:“多谢道诚师父。那我就把悟空留在这儿了。”

“太好了!”道通拍手道,“我们可以继续玩捉迷藏了。”

“师父!师父!”道缘跑了过来,兴奋地喊道,“外面雪停了!”

雪后的龟兹,空气清新而又冷冽。银装素裹之下,居民区青烟袅袅。一群群的麻雀在草堆上、房前屋后起起落落,寻觅着草籽和残羹饭粒。

难得一个大晴天,龟兹人都从室内走了出来,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扫雪。因为都是土砌的房屋,如不将积雪清扫干净,天气一转暖,融化后的雪水浸泡墙壁,就有坍塌的危险。扫雪的人呵出的热气雾一般围绕着脖颈周围,在毛发上凝结成一层白霜,与冻得通红的鼻尖、双耳相映成趣。

玄奘独自一人策马出城,看着周围峰峦起伏,崎岖险峻,皑皑的白雪一眼望不到头。远处的群山,近处的森林,全都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冰雪里面。

虽然天上出了太阳,但西北风仍很强劲、凄厉,卷起地上那些沙尘般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刀割般地刺痛。

玄奘勒住了马,望着依然遥远的凌山,轻轻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如果此时进山的话,走出去的希望确实是微乎其微的。

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

玄奘没有回头,他很熟悉这蹄声,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我这几天就走。”他平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望着前方的绵绵雪峰,伊塔感到难以置信,“商道被封,没有了路,你往哪里走?”

“大千世界,条条都是路,哪里不能走?”玄奘回转身道,“这商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开,我在龟兹已经待了两个多月,不能再等下去了。商道被封,我便从山上过。”

“你疯了吗?!”伊塔急道,“这冰天雪地的,山上如何行走?”

玄奘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楼兰女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玄奘既为寻求智慧之树而来,又岂可畏冰雪而不前?”

“可是,那山上有暴龙你难道不知道?”伊塔急得都要哭了,“何况这样的天气,山上缺衣少食,只有狂风和暴雪!你这个傻子!难道你想自杀吗?”

玄奘当然不想自杀,他想:或许,这是佛祖对我的考验吧?

伊塔心急如焚,她知道玄奘的脾气,知道他一旦做出决定,没有谁劝得住他。可是劝不住也得劝啊,现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怎么才能够说服他,让他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看到玄奘拨马回头,伊塔连忙抢先一步,策马横到了他的跟前:“带上我!我跟你一起翻越凌山!”

玄奘叹了口气。这些女人怎么都这么麻烦呢?

伊塔恳切地说道:“师父,佛家讲因缘,伊塔能够皈依在师父门下,也算是难得的机缘。就让伊塔陪师父再走一程吧。”

玄奘心中好气又好笑,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伊塔,你的祖父让玄奘带你来龟兹见你父亲,现在玄奘已经做到,你不该再为难玄奘才是。”

“可是师父……”

“伊塔。”玄奘轻叹道,“你若真能看透‘因缘’二字,便知顺其自然,凡事不认命,也不强求。须知世间万物总难全,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才不会总感觉到遗憾和委屈。你说是不是?”

伊塔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眼睁睁地看着玄奘策马回城了。

回到住处,玄奘便与欢信等人商量动身事宜。

手力们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行啊,法师!前面大雪封山,一旦陷在雪地里,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啊!”

“是啊,再住一段时间吧。反正那么远的路,也不急在一时,何必在冰天雪地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再说那凌山又高又广,一两天肯定是走不过去的。想想要那冰山上过夜,那滋味可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呀!”

“可不是吗?”道缘浑身发抖地说道,“这里就滴水成冰了,风简直就跟针一样,不管我穿多少层毡衣都被它扎透。何况是山上呢!”

“我知道我知道!”坐在道诚身边的悟空插嘴道,“那些针都是暴龙身上的刺。我阿妈说,暴龙最喜欢吃生食了。所以,在山上烧食物永远都是半生不熟的,水也是温吞吞的烧不开。不管多么健壮的人,上山之后都会变得非常虚弱。我外公当年就是这样死在山上的。”

听了这话,道缘的脸色更加苍白,颤声说道:“师父,咱们……别急着走吧?”

玄奘叹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好心。可是统叶护封住了商道,那就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重新开放的。我们就这样在龟兹傻等,只怕等上十年八年也没有结果。若想继续西去,只有冒险从山上翻越。”

“可是师父,难道就不能再等些日子,等天气暖和些再走吗?现在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啊。”道缘可怜巴巴地说。

“现在已经三月了。”玄奘道,“那凌山上的积雪是终年不化的,就算等到夏天也没有用。何况,我问了当地的人,他们说,如果真的等到夏天,一部分雪松了、化了,很容易引发山洪和雪崩。到那时,路反而会更难走,也更危险。”

手力们都不再说话了。

玄奘叹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跟随玄奘吃了不少苦头,玄奘心中感激万分也惭愧万分。如今要翻越冰山,危险重重,实在不能再让你们为我涉险。诸位这就请回吧,欢信居士,劳烦你回去后,代我向高昌王兄问安。”

“法师说哪里话?”赤朗高声说道,“小人愿意跟随法师翻越凌山,万死不辞!”

有几个人立即出声应和,但还有些人犹豫不决,一言不发。

“这样。”道诚突然站了起来,“愿意跟我师父翻越凌山的,站到我这里来!”

“我愿意!”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众人见第一个答应的竟是悟空,都不禁笑了起来。

“悟空,别捣乱!”道诚小声呵斥道。

这时,有七八个人站了起来,站到了道诚身边。其中包括赤朗、帕拉木昆等人。

瘦小的道通也站了过去,道缘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也慢慢地挨了过去。

见此情形,玄奘不由得心中一热。

“道缘,道通,你们还是回去吧。你们的亲人一定还在为你们担心呢。”

道通急了:“师父为何要赶弟子走?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让道通陪师父一起走!”

看着这孩子稚气的面容,玄奘不由得为之感动。但他还是说:“傻孩子,刀山火海不是你这个年龄应该去面对的。”

“可是,道通答应陪师父一直到天竺的!师父说过,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成就无上菩提。”

道通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回去吧,道通。”玄奘温和地说道,“你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功德无量!接下来的路程超出你的能力,再走下去便是自杀,而自杀是有罪的。”

道通困惑地看着他:“那么师父您……”

“我发愿一定到达婆罗门国,不能违愿。你年纪还小,不能翻越冰山。日后等你长大,若能弘扬佛法,一样能证得无上菩提。听话,和欢信大使他们一起回去吧。”

玄奘说到这里,感觉自己已经是在哄小孩子了。

“师父……”道通还想说什么,接触到玄奘不容置疑的目光,不由得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他对玄奘极为敬重,一向言听计从,此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悲伤地看了师父一眼,和道缘一起跪下,深深叩下头去。

“师父,您要多多保重啊!”道缘哽咽着说。

“放心吧,师父定会保重的。”玄奘微笑着答应,又转身对欢信道,“归途之中,就劳烦居士照顾他们了。”

“法师还是另派手力照顾他们吧。”欢信道,“我可是奉了大王之命,要把法师平安护送到西突厥可汗那里去的。”

“居士已经护送我到了这里,前方商道被封,大王不会怪罪的。”

“那可不行。”欢信摇头道,“不瞒法师说,就算我不翻凌山,也会为了伊塔而暂留龟兹的。只是,伊塔再重要,也不及我的使命重要。中原有句话,叫作‘行百里者半九十’,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听了这话,玄奘心中甚是感动,于是不再劝说,叫另外两名不愿攀山的手力护送两个小沙弥回高昌。

道缘道通低声抽泣起来,只觉得如鲠在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别哭。”玄奘温言劝慰道,“你们回去后,请代师父向大王问安,也向你们的亲人问安。”

“是,师父。”两个小沙弥抽抽搭搭地点着头。

第二天,玄奘将络腮胡子请到昭怙厘寺,向他打听翻越凌山的事宜。他记得,在那个酒馆里,也就数这个络腮胡子最为稳重,似乎知道的事情也最多。

“翻凌山么,我没什么好讲的。”络腮胡子道,“不过你们若是走运,真过去了,后面的路,我倒是可以跟你们说说。”

玄奘合十道:“檀越请讲。”

络腮胡道:“过了凌山,全是西突厥的领地。那儿的人有信拜火教的,有信摩尼教的,两边儿打得不可开交。信佛的人过去,多半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的,至于化缘就更不要指望了,多念几声阿弥陀佛,或许能少被他们抢几次。”

“檀越的意思是说,那边有很多强盗?”玄奘问。

“可不是吗?”络腮胡道,“那些人非常奸滑狡诈,他们认为偷盗和抢劫与他们信仰不同者的财物,是合法的。要不是大汗的法律森严,路上恐怕就见不到商旅了。”

“照你这么说,这统叶护可汗还是个好人了?”赤朗冷笑着问道。

“大汗当然是好人!”络腮胡道,“我们在这一带经商,全靠大汗的庇护。”

“得了吧!”赤朗刚想再讥刺几句,突然接触到玄奘的目光,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多谢檀越。”玄奘道,“请问,有什么办法可以预防这种危险吗?”

“有啊!”络腮胡道,“就是雇上几个熟悉地形的向导,由他们护送。假如路途遥远,还可以交替互换。这种向导是根据道路远近收费的,在那边儿,每只运货的牲口大约收三四个银币。”

“这么贵?!”安归忍不住叫了起来。

络腮胡冲他笑笑:“贵是贵了点,但值得。”

“那么,这边儿呢?”玄奘又问。

“这边嘛,你们要过凌山,这可是玩命的活计,价钱可就不好说了。”

“过凌山也护送?”道诚不敢相信地问。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络腮胡道,“只要你们肯出钱,我倒是认识一位朋友,可以带你们过凌山。”

“哦?”一直没有说话的御史欢信笑道,“那你为什么不雇他,让他护送你过凌山呢?”

“就是啊。”安归也说,“怕出钱吗?你们走这一趟,还怕挣不回来?”

“因为我胆子小。”络腮胡毫不在乎地说道,“向导只管领路,碰上暴龙还是不管用。我可不想拿我的性命和货物开玩笑。”

这话倒说得很有道理。

“多谢檀越指点。”玄奘合掌施礼,“能让我们见见你的那位朋友吗?”

“当然可以。”络腮胡很高兴地说,“你们等着!”

络腮胡动作很快,仅仅两个时辰之后,就带来了一个向导。

此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头脑扁平,一看就是本地人,但身材矮小,足足比玄奘低了一头多,干瘦干瘦的。欢信一见他,便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头。

“就这位?”道诚不信任地说道,“我怎么瞧着还没悟空高呢?”

安归也小声嘀咕道:“这要是路上碰到一阵大风,真不知该上哪儿去找他。”

络腮胡眼睛一瞪:“你们是在找向导,又不是找士兵,挑什么挑啊?”

“正因为是找向导,所以才要挑一挑呢。”欢信端着茶,慢条斯理地说道,“找士兵反倒不怎么需要挑,体弱的叫他打头阵便是。”

络腮胡被这个高昌御史气得说不出话来。

玄奘望着这个身材瘦小、神色拘谨的向导,问道:“檀越走过凌山?”

“走……走过……”那人低着头,声音细小单薄,外带一副不太自信的表情,着实让人难以相信。

玄奘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是从山上翻越过去的吗?”

“啊……是,是……”那人道。

“这小子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啊?”赤朗在一旁小声嘟哝道。

安归也说:“眼睛闪闪烁烁的,一副心虚的样子,该不会是个贼吧?”

玄奘伸手阻止了手力们的怪话,心里也觉得有些玄乎,又问:“请教檀越尊号?”

“啊……尊……尊号……是……”那人抬起头,一脸愕然。

“就是问你叫什么名字?”道诚没好气地向他解释。

“啊,是……尊号……我……我叫……木,木伦……”那人赶紧低下头,小声说。

“什么木伦?”道缘噗的一声笑道:“我看他像根木头!”

几个小沙弥和手力们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玄奘越发觉得不放心,想了想又问:“这条道,不知檀越走过几次?何时走的?”

那人回头望了望络腮胡,络腮胡瞪他一眼,替他回答:“是这样,他以前当过马贼,常在凌山上洗劫商队,所以对那一带很熟悉。”

“马贼?!”赤朗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络腮胡以为他们忌讳这个,赶紧说道:“诸位别担心,他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赤朗嘴一撇,鄙夷地说道:“我们还真不是担心这个。”

“他有没有改邪归正,其实也不是很重要。”安归微笑道,“不过,不是我们小瞧他,就这么个老实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当过马贼的啊。”

“这事儿要证明很容易。”道诚一面说,一面冲帕拉木昆使了个眼色。

帕拉木昆会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木伦的胳膊,铁钳般的大手稍稍一紧,木伦立刻痛得五官缩成一团,哇哇地怪叫起来。

“帕拉木昆,”玄奘赶紧喊道,“快放手!”

“是,法师。”帕拉木昆依言放了手,退回到玄奘身边。那木伦却还弓着腰,痛苦地揉着胳膊。

“有那么疼吗?”悟空仰着小脸,天真地问道。话音未落,就被道诚拨拉到一边。

玄奘皱着眉头问道:“檀越给我们做向导,不知檀越会做什么?”

“我……我……我会……”木伦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他会认路!”络腮胡在一旁替他回答。

安归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朋友,他又不是哑巴,你让他自己回答好吗?”

玄奘的目光看着这个小个子,木伦心虚地看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声重复了一句:“我会认路……”

“认路?”欢信看着他,依旧是一副慢条斯理的语气,“小子,你长这么大,去过的地方有没有超过这方圆五百里?”

木伦低着头,一言不发。

“大人,您太高看他了吧?”赤朗笑道,“依小人之见,最多五十里,就顶着天了。”

玄奘看看众人,又回转身对着木伦:“檀越还会什么?”

“还,还会……”木伦又看着络腮胡。

悟空赶紧说道:“别人替答的不算哦。”

木伦吭哧半天,终于小声说道:“我会弹箜篌。”

听到这句话,赤朗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索戈那小子要是在这儿就好了,让他看看,这也是龟兹人!而且偏偏会弹箜篌,跟他一样!”

“谁说他跟我阿爹一样?”悟空不满地说道,“我阿爹才不像他这样呢。”

玄奘无奈地摇头:“你是个乐师?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木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干了!我不装了!”

原来,这个木伦家里世代都是宫廷乐师,偏偏他小时候娇生惯养,不肯好好练习。父亲在世的时候,靠着一点人情,让他进了乐队滥竽充数。可后来父亲去世,乐队又招了些有才华的新人,他便被赶了出来。

这木伦自小便弹箜篌,除了这个半瓶子手艺外,别的什么都不会。慢慢地坐吃山空,眼看就要沦落街头,正在恓惶之际,突然看到那络腮胡的商队在招人,于是赶紧过去应征。

络腮胡也是个精明的商人,如何会要这么个废物?可禁不住这家伙的苦苦哀求,便给了他几个钱,对他说:用得着你的时候找你。

这会儿正是大雪封山、可汗封路之际,突然冒出个不要命的和尚,想要过凌山。络腮胡敏锐地发现机会来了,便将木伦找来,如此这般地教了几句,要他冒充向导,争取狠狠地赚上一笔!

看着木伦泣不成声的样子,玄奘不禁叹了口气。

安归却把目光转向那个络腮胡:“嘿嘿,原来他不是马贼,你才是马贼啊。”

“我不是马贼。”络腮胡面无惭色地说道,“我从来只捡死人,不抢活人。”

赤朗大怒:“你这贼胚,居然把我们当死人?!”

“你们要过凌山,就算现在不死,也快死了。那些钱你们带身上也是浪费,我取了来,有什么关系?”

“你!”赤朗一时气结,竟说不出话来。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欢信抬了抬手,又上下打量着那络腮胡,慢悠悠地说道,“这位朋友,看起来倒是挺精明的啊,怎么笨得这般厉害?你明知道玄奘法师是高昌国王的义弟,又是龟兹国王的上宾,还这般欺骗。啧啧,胆子可真不小!莫非,你打算干完这一票就离开龟兹远走高飞?”

络腮胡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本来他想的是,从玄奘这个外乡人手中骗到一笔钱,应该不是件困难的事情。然后对方在木伦的带领下上山。这样的季节,死在山上是肯定的,龟兹国王又怎么会知道他从中间赚了一笔?至于木伦,那就要看他造化了,中途能溜就溜,不能溜死了也不可惜。

哪里想到现在钱没骗到手,骗术倒先穿帮了。这要是被这和尚禀报国王,自己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说起来,他只是个精明的商人,并不打算做太坏的事,怎么就弄到现在这一步了呢?

一念及此,登时懊恼得恨不能杀了自己。

“好了。”玄奘站起身,平静地说道,“多谢檀越辛苦,玄奘不胜感激。檀越这就请回吧。”

络腮胡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知道对方并不打算跟他计较,赶紧说了声:“多谢法师!”

便带着木伦匆匆而去。

道诚跟在后面,愉快地说道:“不送。”

调皮的悟空也跟着说了句:“不送。”

当夜,玄奘独自在馆驿的蒲团之上打坐。此时万籁俱寂,但在那静寂之中,有一种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雪花飘落的瑟瑟声……他的心越静,这声音便越响。后来,它竟然像经书,像梵唱,灌满了他的双耳。

玄奘觉得,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就像是一位智者在给他讲经。这么讲上一夜,怕是要把三藏十二部真经都讲遍了……

第二天一大早,玄奘便入宫向龟兹国王辞行。苏伐叠与大臣们苦劝他多住些日子,但玄奘已打定主意,不容更改。

好在苏伐叠毕竟不是麴文泰,知道不能强行挽留,于是下令调拨了十几个士兵供玄奘法师使用,又赠送了二十几匹龟兹龙马。

一位名叫伊萨诺的本地人自告奋勇地为他们担任向导。此人性格有些内向,话语不多,却很有经验。他告诉玄奘,他曾多次走过凌山商路,也曾带队从山梁处翻越,因而对凌山十分了解。

“翻越这座山时,不能穿红褐色的衣服,不能携带葫芦,更不能大声喊叫,否则就会惊动暴龙。暴龙一旦被惊醒,就会雷霆大发,行人很难逃生。”伊萨诺认真提醒道,玄奘牢牢地记在心里。

苏伐叠又供养了一些财物,然后便带着数千人马,将法师一行送出了城门。

毕竟已经到了初春,原野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融化,由原先的白茫茫一片变成了一块灰一块白,而那些灰色的地方隐隐透着新绿。

“从这里往西,行六百多里便是跋禄迦国。法师可以在那里歇息并补充食物、饮水和燃料。”苏伐叠指着前方说道,“再往西走差不多三百里,就到凌山脚下了。法师多多保重。”

“多谢大王。”玄奘感激地说道。

沙尔多走上前,交给玄奘一个包裹,道:“这是伊塔熬了几个通宵做的,她要我务必亲手交给法师。”

玄奘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雪白的毡袍,一看就是用细羊毛织成的。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玄奘不能收。”

沙尔多的脸上现出为难之色,正要再说什么,却听一旁的国王苏伐叠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贵重之物吧?法师翻越凌山正好用得着,就带上吧。”

玄奘皱了皱眉头,此“贵重”非彼“贵重”,但又不好解释,一解释反倒欲盖弥彰了。无奈,只得称谢收下。

苏伐叠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如果路上不幸遭遇匪徒,法师切记,千万不要硬来,以保住性命为要。”

“沙门明白。”玄奘合掌辞谢国王,说了声,“大王请回吧。”

而在另一座小山包上,伊塔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烈风鼓起她身上的裘衣。这里视野开阔,她甚至能看到玄奘沉静的面容,初春并不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脸上,仿佛跳跃着无数金芒。

她看到玄奘出发了。他将自己亲手做的那件毡袍小心地包裹起来,放在马背上,然后,便和他的那支由高昌手力和龟兹士兵组成的马队出发了。

这支不长的队伍在荒原上踽踽而行,和远处庞大的雪山比起来,他们显得那么渺小……

直到玄奘的身影消失在茫茫荒原上,伊塔仍呆呆地站立不动,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冻住了。

沙尔多转出来,对这个痴心的女儿说:“行了,伊塔,他收下了你的礼物,你也可以安心了。现在,回去吧。”

伊塔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着。

沙尔多拉着她的手:“听话,孩子,回去吧。这里风这么大,站久了会冻出病来的。看你的手都已经冰凉了。”

“我不冷。”伊塔抽泣着说道,“他要去的地方比这里冷无数倍,我……我要和他一样……”

沙尔多叹了口气:“你这个傻孩子!玄奘法师是大罗神仙,有神佛护佑,你怎么能和他比?”

“不,他不是大罗神仙,我知道他不是。”伊塔哽咽地说道,“他会冷,会热,会痛,会生病……在西域大漠里,为了救我,他失去了赤离,那是他最心爱的老马……虽然他从来不说什么,可我知道他心里的痛苦……我跟随他走了那么久,我知道他……”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沙尔多无奈地伸出手,将女儿揽入怀中:“孩子,你要明白,缘这个东西是前生注定的,不可能改变。”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希望能替他做点什么。”伊塔擦着眼泪,抽泣道,“因为这一次一旦错过,便再也不可能拥有了。”

“不,孩子。”沙尔多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慨然道,“人也许会错过一段缘,但是,缘尽了,却又如花谢存香般留在心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扇门,它装载了你最刻骨铭心的一份缘、一份情。在你认为自己错过了的时候,你其实已经拥有了它。”

伊塔抬起头:“父亲的意思是……”

“惜缘,也随缘。”

“女儿懂了。”伊塔的心情好多了,她默默地合掌祝祷道,“佛祖,菩萨,求你们保佑他吧……”

玄奘带着这支不大的队伍艰难跋涉在茫茫旷野中,一路上没有人多说话,大家都在保存自己的体力。

太阳很快便隐到了乌云背后,原本融化了的积雪在寒风的吹袭下冻成了薄冰,马蹄踩在上面,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

几只羚羊蹦跳着从他们身边掠过,走不多远又停了下来,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支队伍。

这里显然人烟稀少,动物们大都不怕人。当天晚上,一头野牦牛居然将脑袋从帐篷的开口处探了进去,呼出的热气喷到玄奘脸上,将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第二天,他们看到前方雪原上站着六七个人、几匹马和一辆车,还有两条狗在马车的前后跑来跑去。

玄奘愣住了,他认出这是索戈一家三口,还有哈伦多,更让他吃惊的是,道缘和道通竟然也在这里。

“师父!”两个小沙弥一看到玄奘就策马跑了过来。

哈玛尔走上前,冲玄奘深深地施礼,诚恳地说道:“索戈跟我说好了,他要护送法师过凌山。我已经同意了。法师不惧怕暴龙,我们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弟子也想好了,我们不离开师父!”两个小沙弥抢着说道。

见玄奘面色不豫,哈玛尔笑着解释道:“这两位小师父昨天晚上到了我家,听说索戈要去,也硬要跟着一起走。另外,哈伦多也要去,法师也带上他吧。我这家中不需要家奴,何况他本来就是法师的人。”

这时,索戈已带着哈伦多走到玄奘面前跪下:“索戈拜见法师,就让我们护送法师过凌山吧。”

道缘道通也赶紧跪下:“师父,弟子不想回去,让弟子跟师父一起走吧。”

玄奘无奈地摇头:“你们怎么这般不听话?其他人呢?”

他指的是决定返回的那五名手力。

“那五位檀越昨天跟随一支商队往东走了。”道通说,“弟子和三师兄实在不甘心,中途又跑了回来,找到索戈居士,是他带我们来的。”

玄奘将目光转向索戈:“你刚与家人团聚,玄奘不能让你涉险。快带他们回去。”

然而索戈却不肯起来:“法师!弟子已经安顿好了妻儿,法师你也看到了,他们都同意索戈的决定。”

“那定是你太过执着,他们才不得不同意。”

“不是的,法师。”哈玛尔真诚地说道,“我们是真心情愿的,毕竟,这也是无上的功德啊。”

见玄奘还在犹豫,索戈立即说道:“法师,你与木叉国师辩论《俱舍论》时,连国师也不得不折服。索戈也愿意舍弃家人,追随法师!”

有这样理解《俱舍论》的吗?玄奘感到有些无奈,不得不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俱舍,义为包藏,就是说,它包藏了根本阿毗达摩的要义。并不是你所理解的那样。”

索戈困惑地看着玄奘:“俱舍,难道不是让你抛开一切吗?”

玄奘不禁失笑:“当然不是。俱舍,是让你放下贪求心,提起一颗慈悲心;放下嗔恨心,提起一颗清净心;放下痴迷心,提起一颗智慧心。有舍才能有得,放下是为了提起。”

索戈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伏身叩首道:“法师所讲让索戈有醍醐灌顶之感!待索戈护送法师过山之后,自会回来,与妻儿一起精进学法。”

玄奘不禁一愣,想不到自己费了半天唇舌,全没半分用处,这索戈还是一门心思地要跟自己走。

正犹豫间,却见赤朗和几名手力一起来到他的身前,挨着索戈跪下,请求道:“法师,就请带上索戈吧。”

玄奘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索戈是个从不畏惧死亡的年轻人,他的身上有着西域汉子天生的狂野和执着,真的很难说服。至于那两个小沙弥,跟都跟来了,显然也赶不走了。除了默许,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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