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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转身,真的很容易吗

科塔尔见玄奘只是默默地看他,只道他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忙又跪下顶礼道:“弟子科塔尔,自今日起,真心实意皈依佛门,皈依玄奘法师,还请法师相信弟子!”

“檀越请起。”玄奘伸手扶起他,“你说你皈依佛门,固然是出于一念善根,但是你的那些手下呢?他们会不会来这里找你?会不会扰乱寺院?”

“不会,”科塔尔立即说道,“他们不敢到这里来,因为他们害怕被官府抓到。昨天晚上我已经将手下之人尽数遣散,让他们去别的国家寻找生计。”

玄奘觉得自己已经开始相信科塔尔了,毕竟他是这个国家的通缉犯,如果真想在自己身上耍什么阴谋和手段的话,完全可以等自己离开那缚喝罗国之后,再改个名字行骗。像这样不顾危险地跑来见自己,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样一想,玄奘便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怀疑他的诚意了。

“善哉,科塔尔,”他徐徐说道,“你有一念善心放下屠刀,沙门焉有不成全之理?只是沙门并非纳缚伽蓝的常住,不能擅自做主剃度僧人。你若想在此出家,须拜纳缚伽蓝的常住为师。”

科塔尔连连摇头:“弟子只想从玄奘法师手中剃度,这里的沙门都不及法师。”

玄奘道:“科塔尔,你要明白,佛门僧宝都是一样的。身为佛门弟子,不可妄分彼此。”

科塔尔犹豫了一下,有些不甘地问道:“拜他们为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们肯接受我吗?”

这倒是个问题。玄奘想起刚才寺僧们那恐惧而又厌恶的表情,显然是对这个科塔尔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想让他们接受这么个同修,确实需要点儿时间。

而更为重要的是,这家伙说要出家,也不知是真的转身,还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能持守佛门戒律吗?万一当了几天和尚就烦了,心魔重炽,做出败坏佛门的事情来,岂不真应了摩王波旬的那句诅咒?

想到这里,玄奘对科塔尔说道:“其实学佛不一定非出家不可,沙门可以为檀越授三皈五戒,檀越先做一段时间的居士,在家修行,若是过上几年道心不退,再出家不迟。不知檀越你可愿意?”

科塔尔问:“受了居士戒,我便是玄奘法师的俗家弟子了吗?”

“正是。”玄奘点头道。

科塔尔大喜,把头一低,只听“咚”的一声,又是一记响头。他声音响亮地说道:“那么弟子这就拜师啦!”

玄奘心中暗自欣慰,将科塔尔带到佛像前,替他授了三皈五戒,并一一解释这些戒律的来源与含义,科塔尔听得很仔细,频频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朝这边跑来,隐隐听到达摩羯罗的声音:“就在这间禅室内!”

接着,门便被重重地推开了,劲风挟带着一片雪花扑进温暖的禅室。

玄奘回过头,却见阿赫伊领着一队士兵,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其中有几个士兵一眼便认出了科塔尔——

“大人,就是那小子没错!上次我们抓过他一次,被他跑掉了!”

刚刚受完五戒的科塔尔冲他们傲然一笑,这个表情更加激怒了那些士兵,大伙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这个贼头捆了起来。

“檀越不可!”玄奘赶紧上前阻拦,“这位居士是玄奘新收的弟子。”

士兵们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看看玄奘,又看看双手已被反绑在身后、一脸平静之色的科塔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法师想是被他骗了,”阿赫伊终于开口道,“这个人便是这一带有名的贼头科塔尔!”

他本以为玄奘听了这话一定会大吃一惊,谁知东土法师神色如常,波澜不惊地说道:“玄奘知道他是科塔尔,但他真的是玄奘的弟子。”

阿赫伊先是一愣,随即便指着被绑缚的科塔尔骂道:“你这贼人好大胆子,居然连玄奘法师也敢来骗!”

“居士误会了。”玄奘向他解释道,“科塔尔到这里来,确实只是想皈依佛门。他跟我说,他对他以前做过的事很后悔,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在佛前忏悔。”

“真的吗?”阿赫伊难以置信地看着科塔尔,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这么说,狼也可以变成羊了?”

“大人说错了。”这位曾经的贼头轻松地笑了起来,“科塔尔不是狼也不是羊,而是一头大象。从前不懂事,横冲直撞地伤了很多人。现在听了玄奘法师的说法,恍如醍醐灌顶,科塔尔明白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做了。”

“你是明白了,本官却还不太明白。”阿赫伊冷笑道,“你还有好几桩案子没有了结,你说,该怎么办呢?”

“大人说的是那支被抢劫的商队吧?”科塔尔道,“那是科塔尔做的最后一桩错事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将自己所有的财物都赔给了他们。”

“那么,被你害死的人命呢?”阿赫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也可以用金钱来赔吗?”

“这……”科塔尔迟疑不语,原本倨傲的目光也止不住垂落下来。

看到科塔尔目光暗淡,玄奘倒有几分欣慰。看来,这个人是真的有悔过之心,不是成心来骗他的。

“居士。”他冲阿赫伊合掌施礼,恳切地说道,“人命是无论拿什么都赔不了的,就让科塔尔在这里为他们诵经超度吧。”

“既然玄奘法师都这么说了,弟子又怎敢不允呢?”阿赫伊欠身道,“不过弟子必须把他带到官府,等结了案,才能让他回来。这是弟子职责所在,还望法师成全。”

“也好。”玄奘觉得阿赫伊这么说并无过分之处,于是对科塔尔道,“檀越方才说,你心中有罪恶感,以至于难以安心。那么就随他们去官府做个了断吧。等到檀越再回到这里,便可静下心来修行了。”

科塔尔合掌点头,恭敬地说道:“是,师父。”

阿赫伊等人将科塔尔带了出去,玄奘一直将他们送到寺门口。

阿赫伊扭头说道:“雪越下越大,法师请回吧。”

玄奘在寺门前停住了脚步,目送他们远去。

突然,科塔尔一个转身跑回了几步,在雪地上跪了下来:“师父,弟子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请讲。”玄奘道。

科塔尔仰起头,原本激动又惶恐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离:“师父你说,佛家的解脱之术也会施与有罪的灵魂吗?”

玄奘点头,肃然道:“一切施与。”

科塔尔似乎松了一口气,迷茫的目光再次平静下来,他轻轻道了声“谢谢师父”,又庄重地磕了三个头,便起身而去。

玄奘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地,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第二天一早,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尺多厚的雪,天上依然霏霏不断,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玄奘并不着急离去,心想索性等科塔尔的问题解决了之后,再上路西行吧。于是,他安心地在禅室内打坐诵经。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沙弥进来通报说:“法师,般若羯罗法师求见。”

玄奘以前从未听说过般若羯罗的名字,只知道这是佛国周边乃至西域地区的僧侣常用的法名,又听这沙弥说得如此郑重,想来也是一位高僧了。

他放下经卷,随口问道:“这位法师在什么地方?”

“就在门外等候。”沙弥回答。

玄奘起身出门,果然看见门前台阶下站着一位身材瘦长的年轻僧人,面容白皙,高鼻深目,一袭宽大的褐红色裟衣在雪地里显得极为醒目。

见玄奘出来,这位僧人立即上前,合掌行礼,操着一口流利的梵语道:“磔迦国沙门般若羯罗见过大师。敢问大师便是从东方来的玄奘法师吗?”

“不敢。”玄奘听他自报家门,竟是来自天竺佛国,不禁有些意外,于是也用梵语答道,“大师请到室内就座。”

两人携手进入禅室之中,在火盆前相对而坐,一位侍者奉上热茶。

玄奘先开口道:“大师方才说,是从磔迦国来的。玄奘对这一带地理名称并不熟悉,敢问可是北天竺境内的那个磔迦国吗?”

“正是。”般若羯罗高兴地说道,“弟子听说,那缚喝罗国有许多圣迹,故而专程来此参礼。又听达摩毕利法师说,有一位来自东方的高僧远道求法,也在本寺挂单,其佛法之精令很多国家的高僧大德都赞叹不已。弟子心中十分景仰,特慕名前来拜访。”

想不到自己尚未到达天竺,先遇到了一位天竺僧人。玄奘的脸上不觉笑意微展,愉快地说道:“大师太客气了。那些不过是诸位高僧的谦逊之辞。其实,玄奘离乡背井,就是要去佛国学习真正的经典。大师乃是佛国高僧,正是玄奘之师啊。”

般若羯罗倒也豪爽,听了这话,哈哈一笑道:“那么弟子就与大师共同参研吧。弟子在磔迦国,所学主要是《阿毗达摩》《迦延》《俱舍》《六足》《阿毗昙》等上座部经论。这次到纳缚伽蓝,看到这里的《毗婆沙论》,竟是磔迦国中从未见过的版本,便打算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细细通读此论。”

玄奘喜道:“这太好了!玄奘这几天也在读《毗婆沙论》,正好与大师一同参究。”

于是,两人直接把话题转到了他们共同感兴趣的佛典上。此时玄奘的梵语虽然口音很重,但交谈完全不成问题。碰上这么个来自佛国的同修,正好可以把胸中积存的疑问提出来,向他求教。

这般若羯罗年纪虽轻,却是天资聪颖,禀赋过人,对佛乘九部、四含,钻研极深。玄奘向他请教,发现般若羯罗解答得很是精熟,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而般若羯罗对玄奘更是钦佩不已,不仅钦佩其精湛的学问,更佩服玄奘西行求法的胆识。

两人长谈短论,不知不觉已近正午,彼此发现对方正是自己最敬佩、最需要的那种道友,学问、品性竟都十分相投。反正此时已是严冬,大雪阻路,难以前行,玄奘干脆做出决定,暂缓西行,就在寺中与般若羯罗共同研究《毗婆沙论》,切磋佛法。

两人正谈得酣畅淋漓,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一下子来了很多人。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啊?”般若羯罗毕竟是少年心性,起身朝窗外望去,却见很多前来拜佛的居士正在大殿前指手画脚,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我们出去看看吧。”玄奘也起身道。

两人走出禅室,此时大殿前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脸上的表情俱是兴奋不已,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玄奘随口向一个居士打听,那人口沫横飞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法师居然还不知道?我跟你说,那个最大的贼头科塔尔被抓住了,今天就要伏法!”

玄奘顿时怔住了,科塔尔昨天下午才被带走,阿赫伊不是说带他去官府了结案件,再让他回来修行吗?现在突然要杀他是怎么回事?更何况,死刑的判决应该极其慎重才是,怎么能昨天才抓到,今天就执行?

那人见玄奘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这个好消息给震住了,兴奋地说道:“要说这可真是佛法无边啊!那小子一向溜滑得紧,各国官府抓了他好多年,都没抓到。还是纳缚伽蓝的高僧厉害,一下子就把他给抓住了!”

“他现在在哪里?”玄奘急急地问道。

“就在大都城西城门那边。”那人伸手一指道,“那是专门处决盗匪马贼的地方,法师过去就可以看到。”

玄奘回身向般若羯罗说了声“少陪”,便匆匆赶到马棚,拉出银踪,上马而去。

“法师去哪里?”站在寺门外迎客的达摩毕利看到玄奘,忙问了一句。玄奘来不及答话,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银踪踏起一溜雪尘,箭一般地朝西城门跑去。

“真是个怪人……”达摩毕利嘟哝了一句,却见又有一匹红马从身旁掠过,带起一层雪雾。马上坐着的,却是昨天才来挂单的般若羯罗。

“哎!”达摩毕利刚喊了一句,就被扬起的雪雾迷住了双眼。待到雪雾散去,般若羯罗早已连人带马消失不见……

其实玄奘自己也说不清去西城门干什么,难道是要去搭救科塔尔吗?

平心而论,虽然官府抓获科塔尔的手段完全是靠欺骗,虽然这种抓住就立即处决的做法也太过分了些,却也不无道理。被害的人需要一个说法,科塔尔也必须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可问题是,如果科塔尔不主动忏悔,主动就缚,他会被抓住吗?

难道说,曾经的坏人就必须永远地坏下去才有可能活命,而一旦他决定悔改,就注定要走向灭亡?

终于到了西城门,虽是大雪天气,这里依旧是人声鼎沸,如同赶集一般。

玄奘下了马,牵着银踪的缰绳,只管朝人最多的地方走。

果然,他看到了科塔尔,这个大胡子首领的尸体已经被悬在了城墙上,冻得僵硬的躯体上裹着一层硬硬的冰雪。

玄奘站在城墙下,注视着那张昨天才刚刚相识的面容。科塔尔泛着青灰色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一种终于获得解脱的微笑。

他的心中一阵酸楚,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科塔尔那句困惑的话:“转身,真的很容易吗?”

一股冷风挟着雪花扑面而来,玄奘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了。

作为远道而来的异乡客,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倦意,一种心力交瘁的倦意。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像是回到了凌山之上。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若不是身后有一双手扶住了他,他几乎就倒下了。

“你怎么了,法师?”一个声音轻柔地问道。

问话的是般若羯罗,这个来自北天竺的僧人还有些微微的喘息。银踪速度太快了,要不是知道玄奘要去西门,差一点儿就追丢了。

“没什么……”玄奘低低地说道,又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尸首,声音竟是出奇的平静,“这个人,是玄奘昨天新收的弟子……”

说到这里,久久萦绕心底的情绪再次泛起,一下子变得不可抑制,只觉得喉间涌出一股甜意,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法师!”般若羯罗吓了一跳,赶紧握住他的手,“这里风太大,赶紧回寺里去吧。”

玄奘轻轻点了点头,扶住银踪的背,打算上马。谁知此时的他竟然浑身无力,试了几次都没能上去。般若羯罗站在一边,将他扶上了马背。

骑在马上,玄奘再一次回头,最后望了一眼科塔尔,这个同他只有几个时辰师徒缘分的弟子……

回到纳缚伽蓝,玄奘就倒下了,他浑身滚烫,病得几乎无力起身。

般若羯罗替他端来了药,打算喂他吃下,玄奘摆了摆手,低声道谢。

“巫医说,你得了风寒。”般若羯罗关切地说道,“外面风大雪急,本不该骑快马的。何况法师出门的时候又没加衣服。”

“不关快马的事。”玄奘闭着眼睛,轻轻说道。

般若羯罗也知道不关快马的事,他轻叹一声,在榻前坐了下来。

阿赫伊也来了,送来一些药材补品和金银布帛做供养,并向玄奘赔罪,解释自己处死科塔尔的不得已之处。

玄奘静静地听他解释,一句话也不插,脸上的表情始终凝然不动。

“法师初来乍到,不知道这个科塔尔是什么样的人。很多人说,他接近法师,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进入纳缚伽蓝,好取得伽蓝内的佛宝。”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玄奘终于开口了,脸上露出悲凉的笑容,“但是你们有证据吗?”

“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但他以前所犯的案子都是有证据的。”

“那还是依据他以前的罪过来判决的,玄奘对此无话可说,但请仁者不要对他后来的善念妄加猜测。”

阿赫伊的心中有些不安,若说依照以前的罪过来判决,虽然也没什么,但毕竟那天他带走科塔尔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因而总感觉有些理亏。

“法师……”他叫了这一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玄奘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多谢仁者前来探视,这些供养玄奘用不着,还请居士带回去吧。”

“弟子,这也是一片供佛之意……”阿赫伊讷讷地说道。

“那就转送给纳缚伽蓝,也是功德一件。”玄奘轻轻说道。

看着玄奘波澜不惊的面容,阿赫伊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得讷讷地说道:“法师不要生气,有些事,弟子真的是迫不得已……”

“玄奘没有生气。”大唐法师语气平和,带着几分淡淡的苦涩,“玄奘只是自己心结太重,以至于不得解脱。真的不关仁者的事……”

阿赫伊呆了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无法走进一位高僧的内心世界,只得告辞退去。

般若羯罗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直到阿赫伊离去,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其实,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他坐在玄奘身边,劝慰道,“因果这个东西是很简单的,科塔尔既然造下了恶因,自然需要承担恶果。早报总比晚报好。法师是一代高僧,难道这道理都不明白吗?”

“我明白。”玄奘依然低低地说道,“可是为什么要在他已经决定弃恶从善的时候处死他呢?他原本也可以造些善因的……”

看到玄奘神色黯然,般若羯罗也不禁替他感到难过:“有时候,佛法真的是无能为力的。”

“不……”玄奘凄然摇头,“不是佛法无能为力,是玄奘的功德与修为不够。”

“法师功德无量。”般若羯罗坚持说道,“难道法师没有看到科塔尔脸上的笑容吗?他并不痛苦,甚至很快乐,因为他解开了一直以来萦绕在他心头的死结。法师说他原本也可以造些善因。是的,说不定他已经造了,说不定他死的时候已经证果了,即使没有证果也将获得人天善报。法师再看那些百姓,他们那么快乐,因为他们心中的恶魔死了,他们终于解除了覆在心头的阴影和恐惧。现在这样的结局,科塔尔感到满意,官府感到满意,那缚喝罗国的民众也满意,法师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玄奘没有答话。是的,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法师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吃药吧。”般若羯罗再一次端起药钵,劝说道。

这一次,玄奘没有拒绝,他从对方手中接过药钵,轻轻喝了一口,便又放下了。

“或许,真正的佛法会让这个世界有所不同。”玄奘喃喃自语,深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迷雾,到达了极其遥远的地方,“大师来自佛国,那么,请你告诉玄奘,在你的故乡,在佛陀的故乡,人们彼此之间是否要宽容得多呢?”

般若羯罗犹豫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并不宽容。”

“我想也是这样。”玄奘的脸上并无多少失望的神色,却带上了几分凄凉,“玄奘原本以为,佛国就像极乐世界一样,天雨曼陀罗华,人人安乐宁静、快乐无忧。现在想来,如果真是那样,佛陀也不必化生人间了。”

说到这里,他再次端起面前的药钵,一饮而尽。

身在娑婆,他早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在没有寻找到真正的佛法之前,他还不能放弃这个肉身。

玄奘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和般若羯罗一起学习了《毗婆沙论》,对于天竺地区的声闻乘佛法有了更多了解。与此同时,他的梵语能力突飞猛进,原本生硬的口音逐渐趋于正常,与般若羯罗的对话也越来越流畅。

随着寒冬的降临,天气一天冷似一天,那缚喝罗国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雪了,整座寺院变得一片银白,周围的群山也被大雪牢牢封盖住,一时商旅绝迹,纳缚伽蓝也冷清了许多。

玄奘并不着急,香火渐稀的伽蓝正是修行的好地方,既然大雪封山,就安心在此读书,把这个冬天过完,再走不迟。

其实,只要能学到真正的佛法,在哪里不一样呢?

这期间,也有一些人冒雪前来请求拜师,玄奘都将他们推荐给了纳缚伽蓝的僧人,自己则摒除一切杂事,专心学论。

有时,他也会抽时间去礼拜佛澡罐等圣物,每次经过那座威武的毗沙门天雕像时,他都会默默地站立片刻,想着肆叶护可汗大声吼叫着把那个敢于劝谏他的僧人砍头,想着不可一世的可汗面对天神手中

长戟时发抖的目光,想着长戟刺进可汗心窝时的情景,内心百感交集。

这个世界需要金刚怒目,需要像毗沙门天这样的护法神,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单纯的善的力量在很多时候无济于事呢?

正当玄奘在纳缚伽蓝专心研习经论的时候,他的名字却已在相邻的一些国家不胫而走。

那缚喝罗国西南方向有两个国家,一个叫锐末陀,一个叫胡实健[45] 。他们的国王听说大唐法师远道而来,立即遣使至小王舍城,请玄奘到自己的国家去接受供养。

玄奘婉言谢绝,他来那缚喝罗国原本就不在计划之内,更不想再去其他国家耽搁行程了。

谁知这两个国王极其执着,接二连三地遣使来请。

新年过后,连着出现了数日的大晴天,天气变得暖和起来,山道中的积雪也开始消融,一些商旅跃跃欲试,准备趁着早春季节上路,去积累他们的财富了。

此时的玄奘已经完成了《毗婆沙论》的学习,他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继续南行。

“法师真的不打算应锐末陀国和胡实健国之邀,去讲经说法吗?”看着玄奘认真地捆扎行李,般若羯罗随口问道。

玄奘点了点头:“我的目的地是天竺,可是自从离开长安,至今已有两年多了,尚未抵达佛国,心中着实感到不安。这一带的小国家实在太多,如果都去一一拜访的话,不知还要耽搁多久。”

“法师说得固然有理,但既然已经耽搁了那么久,又何必在乎再多几日?”

见玄奘还要再说什么,般若羯罗摆了摆手,继续劝道:“我听说,那缚喝罗国周围的许多国家佛事都很兴盛,特别是邀请法师讲经的锐末陀国和胡实健国,更是庙宇众多,高僧无数。据说他们的伽蓝里有很多得自天竺的佛经善本,有些经书在佛国本地都已经散失了,却在这些国家有抄本存留。法师万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何不到这些地方去看看,既能遍访高僧,又可广阅经藏,岂不是一举两得?”

听了这话,玄奘不禁怦然心动。这样做,虽说晚些日子到天竺,但能了解佛国周边国家的佛法传播情况,对自己深入理解佛法经藏也有帮助。

般若羯罗见玄奘的神色有些松动之意,赶紧接着说道:“如果法师有意,羯罗愿陪法师一程。”

玄奘道:“有大师相伴,自是求之不得之事。只是让大师辛苦,玄奘又于心何忍呢?”

般若羯罗笑说:“其实羯罗也想去各地礼佛,只是这一带地形复杂,劫匪又多,羯罗单身一人,心中总是有些忐忑。如今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与法师同行,又有什么好客气的?”

玄奘微微一笑,对这位道友的心意颇为感动。

于是,两人一起收拾行囊,向纳缚伽蓝的常住辞行。达摩毕利挽留再三,见他们执意要走,又赠送了一些珍宝礼物。两人坚辞不受,只携带自己简单的行囊,离开了那缚喝罗国。

对于玄奘来说,与般若羯罗结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在这之前,他要么一个人走,要么跟随的都是弟子、手力、军士和外交官。他们尊重他,却未必能够理解他。处于那样的人群之中,他常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而这一次却不同,般若羯罗虽是上座部僧侣,但与玄奘年纪相仿,性情脾气也极为投契。而且,同玄奘一样,他也是磔迦国中较早出名受人尊敬的三藏法师,拥有虔诚的心愿、浪漫的情怀和英雄的气质。对于佛教经典,他同玄奘一样痴迷。这使得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共同语言,甚至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于是,两位年轻的法师便不再客气,他们彼此互称师兄,一路讨论着佛法。有时累了,便讲一讲自己国家的风土人情甚至小时候的趣事,丝毫不觉得寂寞。

“师兄你知道吗,”晚上在篝火旁露营的时候,般若羯罗对玄奘道,“自从离开了磔迦国,羯罗曾与人结伴走过很多地方,只有和师兄同行的这段路是最轻松、最不觉得累的。”

“玄奘也有同感。”玄奘用树枝拨动着篝火,笑道。

两人先后到了胡实健国和锐末陀国,受到国王和百姓的热烈欢迎。于是他们在王城做了短暂停留,讲经说法、拜访高僧、借阅经藏。这里的经书大都是梵文原本,玄奘与般若羯罗依自己所好各自抄了几部,两人都觉得受益匪浅。

临行前,国王将许多金银财宝赠予二人,两位年轻法师均婉拒不受。

锐末陀国的西北方向是呾剌健国,再往西去便是萨珊波斯的国境了。

玄奘与般若羯罗都不打算去波斯,于是两人折向南行,再次进入莽莽苍苍的山岳地带。

这里依然属于大葱岭,是真正的万山之结,那些高大的山脉如同一根根粗大的绳索,在这里打了个结。壮丽的雪峰重峦叠嶂,绵延起伏。大雪常常一下数日,刺骨的寒风吹得人浑身发抖。

“这些地方,当地人一概称之为大雪山或积雪山[46] 。”般若羯罗喘着粗气,边走边向玄奘介绍。

“阿弥陀佛!这么壮美的山川,难道就没有名字吗?”玄奘拄着木杖,奇怪地问道。

“雪山太多了,哪能一个一个地都起名字呢?哦对了,羯罗记得,接近迦毕拭国的一些高山被当地人称作黑岭或者黑山,也算是有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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