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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戒日王的执念

戒日王的好奇心一发而不可收,对于雪山的另一面,对于那个万里之遥的国度充满了神往。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他要派遣使臣出使大唐,到那个遥远神秘的国度去看一看。

当然,兹事体大,他还有许多细节上的问题需要仔细考虑。

于是,他暂且放下了这个话题,问道:“弟子先前几次邀请法师,法师为何不来呢?”

玄奘心中暗想,分明是你让我们暂且等待,殊不知时间一拖便生出事来,还险些连累了那烂陀寺。

但这样的话却不能说出口,何况自己后来去了迦摩缕波国,不管是出于何因,总归是未能及时赴约,理上是有亏的。

他不愿将戒贤法师牵扯进来,更不愿加重戒日王与拘摩罗王之间的矛盾,只得欠身答道:“玄奘当时正在听《瑜伽师地论》,奉命之时尚未听完,以致未能及时赴约,延误了王命,敬请大王原谅。”

戒日王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玄奘的想法,也不加以怪罪,反倒觉得这个僧人聪明机智,仁义有加。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拘摩罗王一眼,说道:“弟子正想大开道场,弘扬大乘佛法,敬请法师到我国中说法。”

“玄奘遵命。”

戒日王很高兴:“既然法师应允,今日天晚,弟子便先行告退,待明日一早专派使臣恭迎,到时还请法师辛苦一趟。”

“大王请便。”

戒日王点头起身,连夜带领随从一干人等回南岸去了。

拘摩罗王回身看了看玄奘,似乎还想问他几个问题,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终于,他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了句:“很晚了,法师早些歇息吧。”就率众出了帐门。

翌日清晨,戒日王便派了一支由大臣和高僧组成的队伍去北岸迎接玄奘。

拘摩罗王陪同玄奘渡河,当他们乘坐的船只还在恒河之上时,远远地就看见戒日王率领近臣、法师等二十多人站在岸边等候。

大船尚未停稳,戒日王已经来到船边,迫不及待地朝玄奘伸出手来,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戒日王用力一拉,便将玄奘拉上了岸。

随后,他便一直携着玄奘的手,在震耳欲聋的节步鼓中,两人并肩朝他的王帐走去。

王帐内已经准备好了乐队和素席,正式款待大唐高僧。

玄奘先到佛龛前焚香散花,然后便在戒日王的礼请下就座。乐队奏起了梵乐,宽阔的大帐内满是花香。各种斋供用的珍馐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大帐内表演的是戒日王亲手写的一部戏剧,名叫《龙喜记》,讲述的是一个王子令人感动的舍生故事。

席间,戒日王向玄奘介绍了自己的两名宫廷待诏——波那和摩由罗,他们都是有名的诗人,在宫廷里从事艺术创作。

“不过,《龙喜记》可是本王自己写的啊!”戒日王红光满面地说道。

玄奘笑了笑,他并没有怀疑这个,戒日王的话让他想到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传说。

紧接着,戒日王又向玄奘请教了几个佛法方面的问题,玄奘一一做出了解答。

戒日王为玄奘的才学深深倾倒,他兴奋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本王一见到法师,就好像故友重逢,止不住地欢喜。我已经很少有这样畅快的感觉了,一定是佛陀垂怜小王二十多年虔诚供奉,故而不远万里,特遣高僧来到我的身边!”

“这是佛缘使然。”玄奘合掌致礼道,“沙门能够到达印度,参学佛法,并与大王相识,可以说这都是前世努力的结果,也是我们共同的善缘。”

“是啊!”戒日王愉快说道,“听正法藏戒贤尊者说,法师写了一部《制恶见论》,用以驳斥正量部般若毱多的《破大乘论》,请问此论现在何处?”

“沙门带来了。”玄奘伸手入怀,取出一个书夹,由侍卫转呈给戒日王。

戒日王一页页地翻过,那圆润端正的悉昙体梵文一行行地从他眼前浮过,帐内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的君王,看着他越来越恭谨的神情,满帐寂静,只有手指抚过贝叶的声音……

“太好了!”他“啪”地将手稿一合,反扣在桌案上,下令,“找一些字迹端正的婆罗门,将法师的手稿仔细誊写五十份,交给那些外道徒众和小乘十八部的僧人传看!”

“王上。”待诏波那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手稿是玄奘法师攻破正量派论说的要点,给他们看过,恐怕于辩论不利。”

戒日王哈哈大笑,对惊奇的大臣们说:“本王会将法师的手稿发行全国,不管是正量部,还是说一切有部,乃至其他部派、各类外道、婆罗门,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抄录。本王会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去做准备,让他们尽管来驳斥好了!”

玄奘被安排在行宫的临时寺院内,戒日王每天都来拜访,有时带着侍卫,有时就一个人。

“看来那烂陀寺的那几个僧人说得没错,法师果然喜欢用两根棍子吃饭。”这天近午,看到玄奘在禅房内独自用斋,戒日王顿时来了兴致。

玄奘无奈地一笑,在那烂陀寺时,只要是大家一起吃饭,他都是和众人一样,用一张芭蕉叶盛着米饭,上面浇上菜糊、汤汁和咖喱,吃的时候用两根手指把饭菜捏成一个团子,送入口中。

可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是喜欢依照原来的习惯用餐,毕竟不沾手的感觉更舒适,而且找两根竹棍或树枝或芦苇秆之类的来当筷子也不费什么事。

玄奘在那烂陀寺生活多年,这与众不同的习惯不可能不被人发现。以往只是僧侣间的善意调侃,没想到现在就连戒日王都知道了。

“这是沙门家乡的习惯。”他简单地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戒日王笑道,“是怕吃饭的时候弄脏手,还是怕弄脏饭菜?”

“也许,只是觉得这样优雅。”玄奘道,“沙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印度人吃饭不使用工具?”

“因为我们觉得,吃饭的舒适感来自触觉,使用工具就阻止了这种感觉。再说工具不能准确地传达食物的温度,不小心的话很容易被烫着。”

玄奘笑道:“这个应该不至于吧?”

戒日王也笑了,随即又正色道:“最主要的是,食物是大神赐予的礼物,用手进食是为了尊重神。”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虽说玄奘是佛教徒,并不承认食物是“大神赐予的礼物”,也不明白所谓“用手就是尊重神,用工具就是不尊重神”这样的说法究竟有什么逻辑。但他还是愿意尊重当地的习俗,这也是他在众人面前选择入乡随俗的原因。

戒日王来找玄奘,当然不是为了和他讨论该用什么方式吃饭。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听玄奘讲说佛法,如今两人之间越来越信任,他开始将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摆了出来:

“弟子近些年来常感到心浮气躁,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甚至无缘无故地杀人。请问法师,这是怎么回事呢?”

玄奘道:“大王心中有郁结,你需要找到那个结,把它打开。”

“法师愿意帮助我吗?”

“当然。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外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最重要的还是大王自己的心。”

“我自己的心……”戒日王喃喃自语,“法师你知道吗?我的心就像一头疯狂的大象,没有制约,又像是一只猿猴在树林间跳跃,极难禁止……”

玄奘沉默了一下,他很清楚,这是戒日王的心里长草了。人心是一块田,一不小心就会长草,特别是像戒日王这样的。

而且很显然,那天在恒河北岸关于战争的一番对话,彻底勾起了这位帝王心底的征服欲。

想想也不奇怪啊,就连那个不靠谱的拘摩罗王都梦想着大杀四方,更不要说已经统一了大半个印度的戒日王了。

实际上,就连他这次为了玄奘而大动干戈,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为进军东印度而找的借口。

只不过拘摩罗王送回了玄奘,给了他面子,也让他失去了将战争进行下去的借口。

所以他的心里是有些烦躁的。

对此,玄奘也是无法可想,只能尝试着用佛法来抚平这些躁尘:“大王,人的欲望就像牛马,必须加以约束,否则一旦将其放任,就会无止境地堕落。”

戒日王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异国高僧:“法师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玄奘认真点头,有时候,耐心地倾听也是一种布施。

于是戒日王开始讲述道:“当年,笈多王朝由于白匈奴的入侵而覆灭,一百年以后,我父王征服了邻近诸王,在北印度奠定了一个大帝国的基础。

“我的名字叫曷利沙伐弹那,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我们兄妹三人感情极好。

“我和哥哥都生长在戎马之间,从小接受的也都是武事的训练和教育。在我十四岁那年,白匈奴人再次侵入西北边境,父王派我哥哥曷逻阇伐弹那率领人马去抵抗,我也随军前去,不过没有参加作战,只在大山脚下的森林里狩猎。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父王突然得了急病,我及时回到了他的榻前,看着他不治死去,我的母亲随后也自焚殉夫……”

玄奘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通常不会打断别人说话,这使得戒日王感到很舒服,在这之前,他几乎没有跟别人讲述过自己的往事。现在开了头,竟有些刹不住车了。

“我的哥哥打败了白匈奴人,随后便接到了父亲的死讯,赶紧班师回朝,被拥立做了国王。

“他生性仁慈,以德治政,百姓没有不称颂的。为了提升国家的实力,他同羯若鞠阇穆克里王国的摄铠王结盟,并将我们年幼的小妹妹罗阇室利嫁给了他。

“然而还不到一年,摄铠王就在战争中被摩腊婆国的国王杀死,室利也被俘去,生死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后,王兄立刻率领骑兵一万余人前去复仇,我也率领象兵赶去赴援。在那场极为惨烈的战斗中,摩腊婆国全军覆没,国王也死于乱军之中。

“但是很可惜,我们虽然获得了胜利,却没有找到妹妹罗阇室利的踪迹。后来我才知道,她被摩腊婆国的秘密盟主设赏迦王掳走了,关押在曲女城的监狱里……”

玄奘有些吃惊,他听说过设赏迦王的名字,知道此人极为酷虐无道,仇视佛法。据说他曾下令烧毁国中佛寺,把三百多名大德活埋,其余的变成奴隶。他还命人拔掉菩提树,毁掉树苗,把树根彻底挖走。结果,几十个士兵挖了很长时间,直到地下泉水涌突而上,树根仍未掘尽。他只好下令纵火焚烧,再命士兵抬来大桶的甘蔗汁,不停地倾灌,企图将树根沤烂。

就是这样一位暴君,统治着当时的中印度,他的国家名叫羯罗拿苏伐剌那,是唯一能与摩揭陀国相抗衡的国家。

戒日王的眼中已经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其实我的妹夫摄铠王就是死于设赏迦王的手中!是他与后笈多王朝联手攻击穆克里王国,杀死国王,掳走了室利!至于摩腊婆国的国王,不过是个倒霉的替死鬼罢了。事后设赏迦王挟武力四处扩张,吞并了摩腊婆国、羯若鞠阇国和穆克里王国,占据了中、西印度的大片土地。所到之处毁寺坑僧,破坏佛法,其势力范围内的僧徒几乎被焚杀殆尽!”

“王兄派使臣去见设赏迦王,跟他说,别的事情我不管,但是你务必把罗阇室利放回来,她是我的妹妹,而且年纪还小。你放她回来,我们之间就不会发生战争。”

“善哉。”玄奘合掌赞叹道,“曷逻阇伐弹那果然是个仁王。”

“他其实更像个修行者。”戒日王评价道,“我知道他不喜欢战争,实际上,他原本连王位都不想要。父王去世的时候,他竟然想让我嗣位,而他自己只想做个山林中的隐逸。”

玄奘心中有些黯然,这样的一个人,最后的命运竟然是悲惨的。

“然而王兄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仁慈,竟然遭到了设赏迦王的忌恨,他经常对臣下说:‘邻国有贤明的国君,这是我们国家的祸患。’他伪装成亲善的样子,要王兄去和他商议。结果,就在那次会见中,他竟然派人把我的王兄害死了!”

戒日王恨恨地说着,咬牙切齿。

玄奘沉默不语,那一年是隋大业二年(公元606年),他才只有四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而就在那一年,在遥远的印度,年少的曷利沙伐弹那在波罗羯罗就任国王,号尸罗逸多,人称戒日王。印度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戒日王朝就此拉开了序幕。

但是玄奘也知道,在当时,作为国王的尸罗逸多是不快乐的。

“那一年我才十六岁,国内的大臣再三说服我承袭王位,兼掌萨他泥湿伐罗国和羯若鞠阇国的政权。可是哥哥的仇还没有报,妹妹又失去了踪迹,我觉得这个国王当得没意思透了!所以在承袭王位的头几年,我自称‘戒日王子’,下决心要报仇。不仅如此,我还要宾服邻国,统一印度!”

玄奘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伟大的征服者就是这样产生的吗?

他开始以倾国之力进攻曲女城,一来为报兄长和妹夫之仇,二来也是为了解救他的妹妹。

为了战胜比他实力雄厚的设赏迦王,他一方面与阿萨姆王结盟,造成两面夹攻设赏迦的形势;另一方面,针对设赏迦王迫害佛门的行径,采取了礼敬佛法的政策,邀请摄铠王的好友、在当时拥有众多信徒的日友大师入朝参政,使他获得了穆克里王国的臣属及民众的好感,从而有助于将设赏迦王驱逐出穆克里王国的领地。

仅仅用了一年时间,戒日王便动员起全国兵力,出动象军五千、马军二万、步军五万,亲率大军东征。

“那场战争我赢了,我把设赏迦王赶得四处逃窜,有如丧家之犬,最终让他跪倒在我的脚前称臣纳款。

“可是还是没有找到罗阇室利,设赏迦信誓旦旦地说,他放了她。我兴师动众,大力寻找,终于在频阇耶山林中找到了她。当时她在兵乱中逃了出来,由于不知底细,便退隐到了山林之中。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和她的随从们已经走投无路,正打算投火自焚。

“我把室利迎回了国都,让她担任穆克里王国的女王。那时的她已经皈依佛法,是小乘正量部弟子。我接受佛法就是从她那里学习正量部开始的,在这之前,我没有任何信仰,只要能复仇,我不介意去信仰魔鬼!”

听了这话,玄奘的心中禁不住升腾起一股浓浓的寒意。

“那一天,我和我的臣子们来到设赏迦王拔掉菩提树的地方,对着那片狼藉的土地发誓:我,尸罗逸多,如果有幸统一天下,一定要重建佛法。希望我佛助我一臂之力!

“几天后,菩提树就拱土发芽了,而我也取得了一场胜利。这真是佛陀的庇佑啊!

“从那时起,我便对佛法深信不疑。此后,我率领着八万象兵,开始了四方征战之旅。我统率的军队不吃肉,每到一处,如果有羊,一定买来送给僧人,供他们食用乳酪。所以我有佛陀的庇佑,大军所向披靡,所到之处无不皈依。”

玄奘听得摇头不已:“佛陀怎么会庇佑战争?这些都是你自己的因果使然。大王你已经报了兄仇,也接回了妹妹,应当收敛戾气,让自己和自己的国家都平静下来才对。”

“法师说得对。”戒日王垂下头,忧伤地说道,“如果弟子能早一点儿遇到法师就好了,就不会有那场失败的战争了。”

玄奘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一年戒日王准备向南印度扩张势力,进军到耐秣陀河的时候,为南印度盟主摩诃剌侘国的补罗稽舍王所败。这是他征伐战争中唯一的一次失败,堪称惨败。

戒日王抬着头,眯着眼睛,似乎陷入到过去的回忆之中:“接二连三的胜利使我的信心变得膨胀,产生了向南征服的念头。可是南方太远了,森林幽密、人种奇异,阳光不可直视。土壤、水流和空气中似乎都撒上了毒药……当我的象军来到耐秣陀河时,就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征兆。河水每天都在上涨,我的人还没来得及过河,就有很多病倒了。补罗稽舍王是一个身形矮小的僧伽罗人,又黑又瘦,模样十分古怪。当时,他就站在河的南岸,露出一口被涂成红色的牙齿,肆无忌惮地嘲笑我。

“战争就这样开始了,对面的那些家伙看起来好像喝醉了,他们披着坚甲忘死冲锋,还派出几百头灌了烈酒的暴象,奔驰践踏。我的甲兵被疯狂的大象撞飞,落到树上、水里、藤蔓间……那些大象是真的疯了,它们用鼻子抽开年轻人的胸膛,用长牙挑穿士兵的心脏……原本坚固的甲衣变得像树叶一样轻薄脆弱,被踏扁的人的手和脚还在搐动,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那是我一生征战中仅有的一次失败。死了太多太多的人,还有一些活着的,他们勇猛地战斗,却因时运不济而被敌兵抓获。敌兵为他们每个人都发下女人的服装,以摧毁他们的精神,于是这些勇士们便一个接一个地投入了耐秣陀河……

“法师,我知道我是要赎罪的,可是我不甘心呐!难道我此生就实现不了统一印度的理想吗?”

说到这里,他眼泪流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玄奘静静地听着这位王者的述说,直到对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方才开口道:“我们大唐有一句话,叫作‘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所谓有理,就是智慧、慈悲、平等、尊重、包容、正义……大王已经拥有了很大的疆土,并且近三十年来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最大的成就啊!玄奘来这里的时间不算长,对大王的福德却耳闻目睹,这是佛泽天下的缘故。大王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

“法师说得对。”戒日王低低地说道,“从耐秣陀河回来后,我便继续听妹妹讲演佛法,还在国内广建佛塔、寺院,每年一度召集高僧研讨佛学,奖优惩劣。我命令五印度不准食肉,杀生者力诛不赦,并且带头提倡施舍。我把每天的时间分为三份,一份处理政务,其余两份用来营福修善,没有一天敢懈怠。”

玄奘合掌道:“善哉!大王做得很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集体向善,这才是为王者最大的功德。”

戒日王却摇头道:“我不需要什么功德,只希望佛陀能允许我继续征服。我喜欢征服,喜欢看着帝国的版图一点一点地扩大,最终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大的疆土!”

玄奘道:“大与小从来都是相对的,疆土之所以重要,还在于人心的建设。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守住内心的疆土远比征服要来得重要和紧迫得多。大王没有因失败而崩溃,反而开始亲近佛法,并且获得了将近三十年的和平岁月,这是大王的福泽,也是你治下众生的福泽。应该感恩而不是烦恼啊。”

“法师觉得,我拥有一个足够大的帝国了吗?”戒日王问。

“大王觉得还不够大吗?”玄奘反问道,“如今你的势力已经遍及恒河流域的全部,北边到达雪山,南边到达耐秣陀河,东边到恒河入海口,西边到达设多图卢河。许多国王都做了大王的藩属。据玄奘所知,在印度的历史上,也只有孔雀王朝、贵霜王朝和芨多王朝可以相媲美了。”

“我还拥有全印度最强大的军队!”戒日王豪情万丈地说道,“象军六万、马军十万,此外还有独角兽部队,五印度之内,谁能与我相比?”

玄奘道:“拥有军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人民不被侵犯,而不是为了去征服和侵犯他人。大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没有人喜欢被侵犯。”

“不对!我就喜欢被侵犯。”戒日王道,“为什么补罗稽舍王就不能主动率军来侵犯我?他是南方诸国的盟主,他有这个实力!这个该死的懦夫!假如有一天我抓到了他,一定会送他一套最艳丽的纱丽!”

玄奘哑然失笑:“补罗稽舍王没有主动配合你的义务,你知道他没有这个实力。大王你哪里是盼着他来打你,分别是盼着他送上门来被你打。”

“可是,难道他就不想当转轮圣王吗?”

“或许他想过。”玄奘道,“只不过,当转轮圣王的难度实在太大了,这需要有绝对的实力才行。大王你都不具备,更不要说那些南印度的王了。北上征伐争夺转轮圣王的位置,他们连一成的胜算都不会有,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那个荒僻之地安心做自己的小国王,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目标,不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戒日王也不能不承认,玄奘说得有理。他郁闷地抓着头发,喃喃地说:“法师你说得对,他们都没有侵犯我的实力,而我也没有侵犯他们的实力。天哪,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出兵,天神不会站在我这边,我会失败。哦,天哪!”

说着说着,竟是唏嘘不已。

玄奘真是无话可说了,他怜悯地看着这个有些抓狂的国王,心里想,这难道就是人的欲望吗?将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的东西当成是自己的,满足不了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就像那个渴望得到九色鹿皮的王后,得不到就寻死觅活的。

这其实都是病啊,人一旦开始了对外境的追求,他就将永不满足,尽管他真正需要的并不多,但他追求的却越来越多,而且仅仅是出于偏见。他完全不知道,抛开所有外境,返观内心,他仍然是个可怜虫。

玄奘心中无奈,却也只能继续开解:“《楞伽经》说:妄想自缠,如蚕作茧。大王是被自己的欲望困住了,困在妄想之中,就像蚕作茧自缚一般。”

“此话怎讲?”

“大王啊,难道你不喜欢平和无争的日子吗?现在大家的势力是平衡的,而你有一定的优势。你会受到那些小国的尊重而不用担心被他们侵犯。各国百姓也可以和睦相处,互通有无,免遭刀兵之劫。这不是很好吗?像这样大家都满意的生活你为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一定要去征服、去杀戮呢?”

戒日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解释道:“法师,不是我不喜欢过平静的日子,而是我知道,只要他们存在,和平就是一个很脆弱的东西,脆弱得就像一个鸡蛋。我需要用战争把他们彻底征服,才能够赢得和平。”

玄奘摇头道:“大王你想错了,和平需要一个国家各方面的强大,而强大的意义绝不是征服,它更是道德和文化上的化育。使用战争,你只能赢得战争,永远也不可能赢得和平。”

戒日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他低下了头,一抹自嘲的笑容浮上心头。

玄奘的答案,对他而言毫不意外,却到底有些不甘。

两天后,一名中年贵女前来拜访。她穿着简单的黄色纱丽,佩戴着简单的首饰,却能让人一眼看出她不凡的身份。

“这是公主罗阇室利。”随行的侍者向玄奘介绍道。

玄奘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来者便是戒日王口中那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妹妹!

事实上,她不仅是公主,还是羯若鞠阇穆克里王国名义上的女王,虽然这个王国早已并入摩揭陀国,其实际的统治者是戒日王。

玄奘见过的印度女子不算多,罗阇室利毫无疑问是她们之中最美丽的。她虽然比玄奘还要年长七八岁,看上去却并不显老,反而有着一种更加尊贵的成熟美。那双明亮的蓝灰色眼睛几乎与戒日王一模一样,甚至显得更有智慧。

看到她,玄奘忍不住想起戒日王的那句话:“我接受佛法就是从她那里学习正量部开始的。在这之前,我没有任何信仰,只要能复仇,我不介意去信仰魔鬼!”

心中便对这位传奇女子充满敬意。

罗阇室利轻提纱丽,很优雅地在玄奘对面坐了下来,开口道:“我听说,你这远来的沙门有些辩才,破了般若毱多论师的《破大乘论》。因此,我今天是专程来找法师辩论的。”

玄奘道:“沙门并不喜欢辩论,特别是和佛弟子辩论。毕竟,瑜伽学说与正量部都是佛门圣典。”

“可是你来这里,不就是要和般若毱多论师辩论的吗?”

“我是应王之约。”玄奘道,“再说,这种辩论更多是讨论的性质。”

“般若毱多论师未必会这么想。他读了你的《制恶见论》后,就到吠舍厘朝礼圣迹去了,昨天才走,不会来与你辩论了。”

说到这里,公主的神情有些萧索,显然失望得很。

玄奘也颇为意外,般若毱多竟然不战而退,这就相当于变相认输了。还是说,正量部又推举了别的大德来参加辩论?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罗阇室利紧接着说道:“我原本还想请我的老师提婆犀那来同你辩论,他是个很著名的学者,也是正量部的著名论师,我非常敬重他。可他读了你的文章后,什么都没说,也离开了。”

看着对方落寞的样子,玄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对手避而不战,只能说明他的《制恶见论》立论的严谨和细密,不仅博得了那烂陀寺大乘学者的佩服,就连《破大乘论》的作者般若毱多以及众多的正量部学者都只能避其锋芒。

“这么说,这场辩论已经结束了,沙门也可以离开了是吗?”迟疑片刻后,玄奘问道。

“谁说的?”罗阇室利抬起眼帘盯住了他,“别忘了我也是正量部弟子,虽然不像论师们那样有学问、有辩才,但我也不会像他们那样因惧怕而逃避。论师们都走了,我愿代表正量部同法师一辩!”

玄奘摇头道:“公主乃深具佛性之人,沙门钦佩万分,还是不要辩论了吧。”

室利奇怪地看着他:“你钦佩我,所以不想同我辩论?难道说,你对般若毱多大师毫无钦佩之意?”

“也不能这么说。”玄奘道,“只是般若毱多大师著论诋毁大乘佛法,主动挑起论战,玄奘不得不应战。其实,玄奘从未说过部派佛教有什么不好,毕竟那也是佛陀金口所说,依之修行是决定成就的。之所以参加辩论,只是想替大乘佛法做出解释。再说佛学博大精深,僧人之间的辩论绝非争强赌胜,而是为了在思辨中将佛法发扬光大。”

“或许你说得对。”罗阇室利点头道,“我虽不是僧人,但也是佛门弟子。你肯接受般若毱多的挑战,却不肯接受我的挑战,是什么道理?”

玄奘有些无奈,只得答允道:“好吧,我接受了。但不知公主想怎么辩论呢?”

罗阇室利道:“一般来说,自然是要提前订下日子,邀请国王、大臣、沙门、外道、婆罗门诸大论师都来参加,做个见证。但可惜我是个女子,在学者世间的声名也不够大,就不必如此了。”

玄奘点头。

室利接着又说:“即便如此,也不能马虎从事,至少应提前立下契约。”

玄奘肃然道:“这是自然。那么公主觉得这契约该如何订立?”

罗阇室利想了想,道:“我不喜欢杀人。不如这样,如果谁输了,就割去谁的舌头,你看可好?”

玄奘摇头:“割舌就不必了吧?大家都是佛门弟子,何必弄得这么血腥?万一玄奘输了,公主要我一截舌头又有何用?”

“那么法师想怎样?”室利问道。

“依玄奘之见,谁若输了,就自甘作弟子,如何?”

看着对面那双夜幕星辰般的漆黑眼眸,罗阇室利不禁笑了:“我的王兄便是我的弟子。如今能得玄奘法师为弟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你倒是专收不一般的徒弟啊。玄奘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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