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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大雁塔

玄奘主持了这一工程,并亲自运土搬石,指导工匠。心中压抑着的某种情绪突然爆发,凝聚成极大的力量。

从李世民崩逝到现在,朝政波澜不惊,一切似乎都沿袭着贞观遗风,包括佛道政策。然而身在其中的玄奘还是能感觉出明显的不同。

李治似乎比他的父亲更加尊重玄奘,见面时总是显得彬彬有礼,客客气气。他没有李世民那种似乎能穿透人体的犀利目光,但是不知为何,玄奘总觉得自己与李治之间的距离,要远大于李世民。

李世民一直力图将佛门置于国家体制之下,同时他自身对佛法义学也有一定的兴趣,无论是敬重也好,鄙视也罢,都是从心而发。他有时会故意刁难玄奘,但只要玄奘说的有道理,他就会认真倾听,并且愿意去做深入的了解。

而李治对佛法却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疏离,这对于一个敬奉道教的皇帝来说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奇怪的是,他对译经的过问远多于他的父亲,没事儿总要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

但是玄奘心里很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自从李治登基以后,玄奘就不太容易再按照自己的计划翻译经论了,皇帝希望他能先翻译一些应时的经典,最好是明确讲功德的。

这个要求倒也不算过分,特别是李治打着为先帝修福的旗号,令一众老臣唏嘘不已。皇帝有如此孝心,哪有不支持的道理呢?

况且那时正值太宗皇帝的服丧期,诸事繁忙,也很难迅速地将译经工作带入正规渠道。

在这种情况下,玄奘答应了皇帝的请求。七月,他翻译了《王法正理论》,呈予李治御前。这是《瑜伽师地论》里单独的一章,讲述帝王的功德与过失。玄奘将此章单独拎出来,重新整理翻译一遍,作为献给年轻皇帝的即位贺礼。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又应新皇要求,翻译了讲述三皈依和持戒功德的《最无比经》,以及讲述居士受戒作法的《菩萨戒羯磨文》与《菩萨戒本》。

后两部均属于律宗典籍。以往,每当有皇族、朝臣请求受戒时,玄奘都会为他们授菩萨戒。而在李世民驾崩的那段特殊日子里,请求受戒的人数比以往要多得多。

但是译经之事终究不能过多地受皇家左右。因此太宗丧期一过,玄奘就坚决地要求回到大慈恩寺,继续专注于译事。

这之后,李治对译经依然给予了非同寻常的关注,提出所有梵夹皆由朝廷登记,统一管理。每翻译一部经书,都必须先到朝廷报备。而对于玄奘本人,也是频施恩遇。

在很多人眼里,这是皇帝亲近佛法、亲厚玄奘的表现。但是正如佛家所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玄奘自己的感受里,这显然不是什么亲厚。

李治对译经的关怀始终流于表面,对玄奘也是控制多于支持,远不像他父亲那么放心。在宗教政策上,他与他的父亲更是完全不同。

李世民崇道仅仅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在玄奘的印象里,提起佛道二教,他总是明确地指出二者的夷夏之争与亲疏之别,并不对具体的教义做什么评价。

而李治则恰恰相反,他骨子里更加迷恋道教,也喜欢炼丹等长生之术。登基后建立了多所道观,对佛门却是明里褒奖暗里限制。

最令玄奘感到诧异的是,他还时不时地召集佛道两教在御前辩论。

佛道论辩,自古有之,但通常都是皇帝们对二教感到疑惑时的无奈之举。这种御座前的诘难辩论,近则关乎一身荣辱,远则关乎一教盛衰,所以常常十分激烈。一个帝王一生之中最多也就组织那么一两次。

而李治在这方面却表现得极为出格,他几乎三天两头地组织这种辩论,看释道双方争得面红耳赤,他却坐在那里哈哈大笑,如同看戏一般。对于获胜者也不过是给些赏赐,似乎完全无关法运。

玄奘本人从不参与这种为博帝王一笑的辩论,却不得不派弟子参与,对此他感到十分无奈。

在这种辩论中,性情飞扬又颇具才气的慧立自告奋勇做释家的代表,出面与道家论辩。并且凭借出色的辩才成为常胜将军,获得皇帝的赏识。

不愿了解佛法还总是暗中抵触的李治偏偏对译经十分关注,除了三天两头地诏见和过问外,时不时地还会提出一些建议,比如最近应该翻译什么,而这也是太宗时期从未有过的事情。

李世民对玄奘不无逼迫,只不过所有的逼迫都在佛法之外,对于译经,他其实过问不多,只提供实实在在的支持和帮助。

在玄奘眼里,先帝强横霸道,有时甚至完全不讲道理。但其骨子里却是非常谦虚的,特别是对他不太了解的事情,决不会不懂装懂。在与玄奘的聊天和书信往来中,他常常谦逊地表示自己对佛法所知不多,并且在语言和文字中自然流露出那种平等相待的士大夫气质。

也正因为如此,李世民对译经的具体事项也就不多过问:什么时候翻译,翻译什么,以及翻译的进度,都任由玄奘自己去安排。而这正是玄奘所需要的。

相比较而言,外表温良恭俭的李治反而更喜欢不懂装懂。表面上关心译经,实际上却总想以皇帝的身份横插一脚。而且,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离感,绝非表面融洽的气氛所能遮掩的。

玄奘始终认为先帝与佛有缘,有时他也会暗自庆幸,从回国到贞观末,短短四年半的时间,他在李世民的支持下不受任何限制地翻译佛经,将瑜伽行派“一本十支”诸论书几乎全部译讫,穷源尽委地介绍了此派《地论》、《摄论》学说的全貌和真相。

而在李治治下,他却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翻译条件了。

玄奘的翻译从一开始就有着明确的计划性,贞观年间基本完成了唯识理论的架构,永徽年间便开始进入到“阿毗达摩”阶段。这是佛学《论藏》的范畴,是将《经藏》里佛陀所讲的错综复杂的诸法理论系统地统合起来,让人们对佛法理论有一个更清晰的了解和认识。同时,也是从部派佛教走向大乘佛教的重要过渡。因而,他需要成体系地将这些全部翻译出来。

永徽二年四月初五,玄奘开始组织翻译《阿毗达摩显宗论》四十卷,慧朗、嘉尚等笔受;同年五月十日,启译《阿毗达摩俱舍论》三十卷,元瑜等笔受。前者于永徽三年十月二十日译完;后者则直到永徽五年七月二十七日才完成。

在组织翻译这些大部头的间歇,玄奘还穿插翻译了大量一卷本的小型经论。

这样密集的翻译安排,意味着他不可能再随意听从皇帝的指派,这也使得玄奘与李治之间,越发的生分与隔膜。

如今,藏经塔的建设使玄奘找到了一个发泄点,他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似要将多年的沉寂与憋闷,一并发泄出来。

仅仅用了不到一年,一座高一百八十尺的浮屠便建成了。塔是土心砖表,没有盘梯。最上层是石室,安置佛经和佛像,每层的中心都供有一两千枚佛陀舍利,总数竟达一万多枚!

造塔之时,玄奘将尚书右仆射河南公褚遂良书写的太宗皇帝的《大唐三藏圣教序》和当今天子的《大唐三藏述圣记》二文制成两块石碑,一并砌入南外壁的塔墙之中,一则表示不忘圣恩,二则也是为了保护佛塔,以及塔内的佛经和佛宝。

然而玄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藏经塔的快速建成,竟然无意中在皇帝心中扎下了一根不大不小的刺……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三月,慈恩寺佛塔修筑完成。

塔成之日,皇帝李治与文武大臣齐来庆贺,再加上各个寺院前来观礼的僧侣居士们,慈恩寺内人声鼎沸,又是一番热闹景象。

玄奘请皇帝为新塔赐名,李治欣然笑道:“法师说哪里话来?这是朕专为法师修建的藏经塔,理应由法师命名。”

话音未落,长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雁鸣,一行雁阵震翅飞过。

玄奘抬起头,凝视着那行大雁,心中不自禁地有些动情,脱口而出:“就叫……大雁塔吧!”

佛塔名称多为佛学典故,以动物名来为一座佛塔命名,这在以往是不多见的。因而很多人都心怀疑虑,就连李治也忍不住好奇地询问典故。

玄奘回答道:“一则,印度有雁本生的传说故事,此乃菩萨行也,自然与佛法有关;二则,玄奘西去之时,曾于盐碱滩中迷路,多亏大雁引路,方才走出。当时就曾发愿,日后取经回国,造塔为报。”

众人听了,这才恍然大悟,啧啧称叹。

他们并不知晓,玄奘以大雁来命名此塔,除了雁本生传说和大雁引路这两个重要原因外,还有一个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潜在原因,那就是,他漂泊往来的半生,与大雁何其相似!

雁塔落成的热闹场景给现场民众带来极大的震撼,包括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参学僧。

一位十七八岁的沙弥上前顶礼道:“弟子义净,拜见玄奘法师。”

玄奘声名显赫,平素里经常有人登门求学,像这样抓到个机会就上前顶礼的学僧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他伸手替那沙弥摩顶祝福,温言道:“起来吧。”

沙弥抬起头,满脸的孺慕和喜悦之色。

玄奘见他英气勃勃,倒也十分喜爱,便又多问了一句:“你是哪里来的学僧?”

义净合掌答道:“弟子乃齐州神通寺沙弥,主修律藏。随师兄慧力来京城游学。”

齐州?那应该是在崤山以东了。走这么远的路来长安修学,实属不易。玄奘不由得又高看了他几分。

“弟子七岁即入土窟寺学佛,却直到十四岁才有机会得度。那是贞观二十二年,听说先帝那次下旨度僧,正是法师努力的结果。弟子自少年起就仰慕法师西行求法的高风,这次来京城,不意竟遇到了这场盛事,还能得见法师尊颜,心中甚是欢喜,愿随法师受学,研习律藏。”

他口齿清晰,落落大方,玄奘心中更是喜欢,便对他说道:“律学非我所长,恐怕指点不了你。我倒是可以将你引见给一位律师大德,此人法号道宣,平素里甚是喜欢提携后学。原本他也在我的译场住过,现在回终南山著书立说了。玄奘给你写张荐贴,你可寻机去向他求教。”

义净大喜,再次伏身拜倒:“多谢法师!弟子这次来长安,原本也是希望能有机会亲近道宣律师,向他求教。此次得遇玄奘法师,倒让弟子想起一个问题来。”

“什么问题?你起来问吧。”

义净起身道:“弟子读过法师翻译的《瑜伽师地论》,觉得什么都好,唯有五种姓说甚是可怖。《涅槃经》中说:‘一切众生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是故我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这是圣言量。为什么法师却说有一分众生是无种姓的,不能成佛呢?”

玄奘道:“你既然读过《涅槃经》,应当记得此经中还有一段:‘善男子,若说一切众生定有佛性,是人名为谤佛法僧;若说一切众生定无佛性,此人亦名谤佛法僧。’此外,《入楞伽经》上,佛对大慧说过有五种姓证法;《善戒经》中也有种姓之说。这些难道不是圣言量吗?”

“弟子无法理解,佛说‘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为什么一些经书中却有种姓之说?请法师释疑。”

玄奘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意思是说,所有的法都是平等的,比如‘法性’和‘法相’。佛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是从法性上来讲的,而五种姓说则是从法相上来讲的。法性平等不妨碍法相差别,法相差别也不妨碍法性平等。”

义净道:“既然众生在法性上是平等的,为什么还要讲法相上的差别?修行者不是应该摒除分别心吗?”

“因为平等和摒除分别心并不意味着无差别。比如你和佛陀,在法性上是绝对平等的,从未来无限的可能性上说,你也是佛。但是仅仅知道了这一点,对现在的你能有多大的帮助呢?在法相上,你们之间的差别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已经成佛,你还在轮回之中。”

“这也是弟子所不解的,为什么佛陀已经成佛,而我尚在轮回之中?”

“因为佛陀在因地修行时所发的愿和你不同。”玄奘道,“如果你也曾发过佛陀那样的愿,像他那样修行,你现在也是佛了。这就是差别。你和佛陀没有分别,但有差别:因的差别、缘的差别,造成了果的差别,也即是法相上的差别。你能说这不平等吗?”

义净点头道:“照法师这么说,法性其实讲的是一种无限的可能性,而法相更着眼于现实的分别?”

“正是如此。”

“可是一分无种姓说还是会让人心生疑虑,弟子担心自己没有佛种子,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成佛。”

玄奘看着他,问道:“你想成佛吗?”

义净点头:“当然想啦!”

“那就没有问题了。只要你想成佛,这就是一颗佛种子。”

义净恍然大悟:“法师的意思是说,没有佛种子的一阐提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要成佛?”

“不是想到想不到的问题,而是他们出于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得闻佛法,甚至没有机会得闻佛名。他们的阿赖耶识中又如何会有佛种子呢?”

“为什么?”义净奇怪地问道,“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特别愚钝或十恶不赦之徒,没有机会得闻佛法,至少也会听到一声佛号或者一句念诵吧?哪怕是听到有人批评或诽谤佛法,也算听到一声佛名了。这样,他的阿赖耶识中是不是就算有了一颗佛种子了呢?”

“是的。”玄奘道,“只要他能听到佛名,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听到的,他都不算一阐提人。他的阿赖耶识中就有佛种子,或早或晚,他总有机会成佛。”

“那所谓无种姓的一阐提人,岂不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玄奘轻轻摇头:“孩子,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佛陀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佛法本身也要经历成、住、坏、空四个阶段。

众生身处轮回之中,想得人身都极为不易,又惶论听闻佛法?可见一阐提人是有很多很多的,只不过不在我们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罢了。生而为人闻佛法,是一件极为殊胜的事,你千万不要以为这理所当然。”

义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玄奘又道:“你是闻佛、信佛且与佛结缘之人,不要自轻,要相信自己就是未来佛。当然,菩提路有远有近,懈怠则远,精进就近,各人修行靠个人。”

义净合掌,深深一揖:“弟子受教了。”

过后,义净果然去终南山向道宣大师求教。道宣既为南山律宗之祖,著书之余,时常在山中讲肆内开讲律学,义净每讲必到,虔心研习。

大雁塔建成后,长安佛学更加隆盛,络绎不绝的外国学僧来到长安游学,这其中以新罗、日本和西域诸国最多,也有来自印度和东南亚诸国的。其中真腊国的佛教徒带来了优美的歌舞,给中国的绘画中留下了“菩萨蛮”的形象,在词章中留下了“菩萨蛮”的曲牌。

一时间,长安成为世界佛学中心,而玄奘任上座的大慈恩寺,更是外国僧人首选的挂单之所。

在这些人中,最有名的要数来自中印度的僧人阿地瞿多。

阿地瞿多,汉译“无极高”。玄奘与其交谈后发现,此人不仅深通五明和三藏,最为特出的竟是精通以陀罗尼为主的密术!其携带的梵本中,绝大多数都是陀罗尼咒语。

此时玄奘的译场正在翻译《俱舍论》和《集论》,阿地瞿多到达慈恩寺后,玄奘从译场中抽调出对密咒感兴趣的几位大德,如玄楷、彦悰等人前去助他翻译。

不久,沙门彦悰等十六人、英国公李绩、鄂国公尉迟敬德等十二人,联名请阿地瞿多到慧日寺的浮图院内建立“陀罗尼普集会坛”。

在慧日寺中,阿地瞿多翻译了他的陀罗尼法本,又从《金刚大道场经》中撮要抄译,集成《陀罗尼集经》十二卷,由沙门玄楷笔受。

这段时间,又有中印度大菩提寺僧阿难律木叉师、迦叶师等人携经来到长安,同样是先到大慈恩寺拜谒了玄奘法师,并在慈恩译场翻译出《功德天法》。阿地瞿多也来参译,译出的咒语全部编入《陀罗尼集经》第十卷中。此外还有筏黎耶思蝇伽法师所译的《般若无尽藏陀罗尼》,也收录到本经第三卷中。

除了来东土传法的印度僧人外,还有来唐学习的新罗和日本等国学生。这其中,以圆测和道昭最为特出。

圆测俗名文雅,原为新罗国王孙,三岁受戒,武德末年来到长安,受学于著名高僧法常和僧辩。数年后玄奘游学来到长安,也到法常、僧辩二位大德处求学,那时便与圆测相识。

圆测聪颖博学,性情也是谦逊宽厚,没有一点儿王族子弟的架子。对玄奘这位闻名长安的“释门千里驹”发自内心地尊敬和钦佩,有时遇到问题,或是自己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不敢劳烦老法师,就找玄奘探讨。

玄奘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着许多奇怪的缘分,这缘分有时甚至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辨机如此,洪道如此,圆测也如此。

在他西行的那些年里,圆测一直住在长安的元法寺内,埋首经案、纵横三藏,精研毗昙、成实、俱舍、婆沙诸论疏,于义学方面逐渐形成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一时颇负盛名。

后来玄奘归国,圆测却开始了在中原各地的游学生涯,与大唐三藏失之交臂。如今刚刚回到长安,立即来到大慈恩寺拜谒。

故人重逢,相谈甚欢。圆测深为玄奘的博学所震撼,当即表示,愿留下来师从三藏,学习梵文经论,并协助三藏译经。

玄奘大喜,他知道圆测精通梵、藏等多种语言,他的加入必定会使译场又添一大助力。

日僧道昭则是随着日本第二批遣唐使入唐的,一到长安即拜入玄奘门下,学习法相唯识学的经典和理论。

如今,玄奘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译经和授徒上,令他深感快慰的是,尉迟洪道的性情变得沉稳多了,表面看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是那个喜爱胡闹的纨绔子弟。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些年他于佛法方面日益精进,已经不亚于一些成名已久的高僧。学问的累积带来兴趣的增加,如今的他只要有空就钻到师父房间请教,听师父讲各种有趣的知识和见闻。

然而,永徽三年初冬的一个下午,洪道却早早地收拾好文具,准备回家了。

“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是家里有什么事吗?”玄奘随口问道。

“是弟子有事。”洪道眉眼弯弯地笑道,“师父你有所不知,薛万彻哥哥回来了。他当初就因为说了几句怪话就无端遭贬,好生可怜。听说最近他脚不好,圣上仁慈,特诏他回京养病。遗爱哥哥联系了一些宗室和权贵子弟,要为他接风洗尘呢。叫我也去凑个热闹。”

玄奘收拾经书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认真打量着这个俗家弟子。

洪道所说的薛万彻是被贬的大唐将军,房遗爱是房玄龄的次子,这二位都是驸马都尉,当年同属李泰一党。而就在几个时辰前,玄奘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濮王李泰病逝于郧乡!

虽然不知道这个消息会在朝中引发什么反应,但是永徽年间的朝局一直于纷乱中维持着均势,表面上波澜不兴,底下却是暗流涌动,酝酿着极大的危机。这一点,玄奘虽是僧人,却也并非没有感觉。

如今在这么一个敏感的当口,一帮脑子缺根弦的权贵子弟搞什么聚会,为一个口无遮拦的过气将军洗尘,这中间还牵扯到当年那个夺嫡呼声极高的皇子,这样的事情让玄奘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

“师父,你怎么了?”洪道被师父看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玄奘继续收拾案上的经书,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还有什么人参加?”

“还有荆王、江夏王、宇文节、执失思力他们。”

“这些人不是宗亲就是驸马,他们之间的聚会,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也是勋贵之子啊。”洪道笑道,“再说当年我给圣上做过伴读,与那些宗亲子弟以及薛家哥哥、房家哥哥、柴家哥哥的关系都好得很。圣上也一直很关照我,专门跟他们说过,若是朋友聚会什么的,莫要忘了洪道。”

见他神采飞扬的样子,玄奘不禁淡然一笑,对于皇帝陛下的所谓“关照”,他从骨子里感到不信任。

“你不要去。”他语调平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气,“今晚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师父房间里待着,我要考较你的功课。”

洪道纳闷地眨了眨眼睛,他入玄奘的门已经四年了,印象中,师父还从未干预过他的行为。

“为什么?”他奇怪地问道。

“你现在是佛门弟子,像这种纨绔子弟的无聊聚会,还是尽量回避的好。”

“可我还没正式出家呀。”洪道笑着抗议,“师父,你当初可是亲口答应弟子的,不约束我的行为。难道你都忘了吗?”

“师父没忘。可是洪道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你也没忘了辨机师兄吧?”

洪道有些愕然:“辨机师兄是死得冤枉,可他的事与今天的聚会挨得上吗?”

“辨机也是因为当年常去房府才惹祸上身的,你们今天的聚会也在房府,你说挨不挨得上?”

洪道乐了:“听师父的意思,那房府岂不成了凶宅?当初梁国公还奉圣命专门负责打理师父的译场呢,也没见译场出什么灾祸啊。”

“可是梁国公已经故去了。”玄奘丝毫未在意弟子的戏谑口吻,肃然道,“房府当然不是什么凶宅,但也是个危险重重的地方。特别是濮王刚刚薨逝,房府四周想必都是朝廷的眼线,绝非善地。”

“弟子也听说濮王薨了,才三十多岁,甚是可惜。”洪道顺口评论了一句,脸上却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师父,你说奇不奇怪,为什么被废的皇子都不长命呢?当年原太子承乾未到贬地就死了;濮王比他强些,虽然被废,可在自己的封地里照样锦衣玉食,不过就是没机会当皇帝了而已。这样就能郁结而死,也未免太娇弱了些吧?”

玄奘皱眉道:“关你何事?你这孩子如此口无遮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我更不能让你出门乱跑了。”

“师父莫非是怕弟子惹出祸来?”洪道嘻笑道,“放心吧师父,其实弟子也只是在师父面前口无遮拦而已,在外人面前一向很小心的。你当弟子是傻瓜吗?”

然而玄奘依然摇头:“你有没有听说房家兄弟因争夺家产和爵位而双双遭贬的事?”

“咦?连师父都听说了?看来这笑话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洪道说起此事,竟有几分眉飞色舞,“说真的,这也怪他那个公主老婆太难缠了,再加上长孙无忌成心打压房家。师父你大概不知道,那长孙无忌心眼儿忒小,不就是当年立太子的时候梁国公没有支持他嘛,居然记恨到现在!唉,不管怎么说,遗爱哥哥也是够倒霉的,堂堂驸马都尉,日子过得如此憋屈,还不如我呢。所以他才跟薛家哥哥同病相怜啊!”

玄奘惊奇地看着他:“你过得很憋屈吗?”

“难道不憋屈吗?”洪道嘻皮笑脸地说道,“怎么说我也是个勋贵之子,要不是稀里糊涂地被师父拉进寺院,说不定也能捞个驸马都尉当当呢。”

“你觉得当驸马很开心?”

“呃……那得看娶的是什么样的公主,要是像遗爱哥哥的那位就算了。”

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玄奘也不打算再跟他闲扯,只正色道:“师父不管你怎么想,总之还要再憋屈你一阵子。你听师父的话,就在寺院里老老实实待着,别去淌这趟浑水。”

“师父……”

玄奘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小声说道:“你说你是勋贵之子,人又不傻,朝堂之事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说过不少,难道还嗅不出这其中潜藏的血腥气吗?”

尉迟洪道目瞪口呆。

玄奘的声音越来越轻,似在喃喃自语:“辨机当年,是我没有提前了解他的过去,加上对朝廷的了解不足,否则,总可以未雨绸缪,救他一命的。”

他语音清淡,却饱含着深深的痛苦与自责。洪道听了也不禁有些伤感,小声劝慰道:“师父,辨机师兄的事已经过去四年了,你也别太自责了。再说依据业果的法则,有些事根本就不是你能改变得了的。”

玄奘微微摇头:“就算如此,也该先尽到人事。”

他闭目平稳了一下心绪,才又轻轻问道:“洪道,你相信师父吗?”

“弟子相信。”

“你若相信师父,就听师父的话,今晚哪儿都不要去,就在寺里读经坐禅。以后也别再去同那些高傲又低能的皇室宗亲搅在一块儿了,好吗?”

“呃……”洪道没想到师父竟然如此评价那些高贵的皇亲,听着虽有些刺耳,仔细想想似乎也没错。

这些年他读的经书多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再加上年龄的增长,性子比以前沉稳了许多,那些世俗中的热闹确实也没有了太大的吸引力。对于贵族子弟的聚会邀请,仅仅是出于惯性的难以拒绝。如今师父极力阻拦他去,虽然不知缘故,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师父。

于是点头道:“好,师父,弟子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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