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时候,有一位名叫李翱的朗州刺史,非常崇仰药山惟严禅师的德行。
一天,李翱去拜访禅师。
当他到达的时候,禅师正在树下阅读经书,没有看他一眼。虽然一旁的侍者提示禅师,可是禅师仍专注在经卷上。
李翱终于按捺不住,愤愤地说了一句:“见面不如闻名。”说完以后,本想拂袖而去,不料此时,药山惟严禅师冷冷地说道:“刺史何贵耳贱目?”
意思是,你听说我这个人很了不起,便亲自来探访。待亲眼见到了,就觉得不过如此。
短短的一句话,使李翱心有所动,于是转身拱手致歉,并问道:“如何是道?”药山惟严禅师以手指天再指地,问李翱说:“会吗?”李翱说:“不会!”禅师就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听了以后顶礼,并且说了一首偈语:“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今天的社会,人与人初次见面时,总喜欢说:“久闻大名。”其实心中可能在想“不过如此”,这就是“贵耳贱目”,所谓“见面不如闻名,闻名不如死后说好”也是此类。
闻名是在内心勾勒图画,见面是用现实构建图画。前者为虚,是我们的想象;后者为真,是正在发生的事实。这一虚一实之间,便是“见面不如闻名”。
其实不是那人不如传闻般优秀,而是我们勾勒的画面未必真实,也未必就在此刻。就像李翱,他在心中勾勒的是一个得道的高僧大德,可亲眼所见的,却是一个孤傲的老和尚,自然心生疑惑。
有这份疑惑,并不是李翱不识人,而只是认知的错位。高僧大德自然有高僧大德的风采,但他们也是人,也有人的正常喜怒,不可能时刻保持威严,那样反而是道法不够了。禅师的大德风采在传佛讲道之中,而不在念经、吃饭之间。李翱看到的是看书的禅师,不是讲道的禅师,自然看不到那份风采。
我们也一样,听到的或许是别人学问上的精进,或许是德行上的高远,或者是智慧上的深邃。可第一次相见的极可能是对方大快朵颐的吞咽,哪怕这吞咽胜过虎狼,也不能证明他们无才、无德、无智,若因此而产生“见面不如闻名”的想法,那反而是我们浅薄了。
看人要看全部,不要以点带面去否认一个人。看人也要用平常心,不要用内心刻意设定的标准去评判人。
平常心
龙牙山的居遁禅师参禅很久,为求大彻大悟、明心见性,有一天,他诚诚恳恳去终南山翠微禅师处参禅。但一住多月,均未蒙翠微禅师召见开释。
有一天,他走进法堂问道:“学僧来到禅师的座下参学已经好几个月,为何禅师不开释一法?”
翠微禅师听了以后,反问道:“嫌什么?”
居遁禅师听了这一句话,得不到要领,只好告别,又往德山向宣鉴禅师学法。
居遁在德山一住又是好几个月,也不得要领。有一天,他鼓起了勇气问宣鉴禅师说:“学人早就心仪德山的禅风,但是我已来到这里好多时日,却得不到禅师的一句佛法。”
德山禅师听了以后,也回答道:“嫌什么?”
此二位宗师所答不谋而合,居遁禅师仍不得要领,不得已,就又转往洞山良价禅师处参学。
有一天,居遁禅师问洞山良价禅师道:“佛法紧要处,乞师一言。”
洞山良价禅师告诉他道:“等洞水逆流的时候再向你说。”龙牙居遁禅师听了这一句话,终于大彻大悟了。
所谓洞水逆流,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洞山良价禅师的言外之意便是,佛法本无紧要处,平常心即可。居遁禅师逛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他由平常入佛,又因佛法归于平常。不过这两个平常之间却大有不同,前一个是平常的俗世家人,后一个是归于平静的禅门师祖。这其中变化,便是禅的境界。
佛家常说,怀平常心、做平常事便是佛祖所为。于是有人怀疑,普罗大众,做的都是平常之事,有的也是平常之心,那么他们是佛吗?有此问者,不懂佛,也不懂人生。
平常心,平常事,是要有参照的。一个乞丐,终日喝井水,是平常事,喝水时,也抱着平常心。但这平常心和平常事无助于他,也无法提升他的境界。因为这未必是他自愿的选择,而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若是一日这乞丐成了富甲一方的豪者,面对美酒佳肴,依然觉得井水好喝,才有点平常心的味道。若是他竟然做到了在众目之下,也以喝井水为乐,别人觉得与其身份不符而质疑时,他能平静对待,说自己只此一好,才是真正的平常心与平常事。
所谓境界,是能忽视世俗的评价而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一个显贵蹲在路边喝汤,会觉得羞愧,便是没有平常心,没有境界;若能旁若无人,便是有境界。但世间人,大都是那会羞愧者,而做不到随心所欲。
要明白,不管做什么事,最关键的是我们从中得到的体验和乐趣。我们做事是为了让自己快乐,而不是为了让别人看着舒服。如果因为怕别人看不起,从而不愿坐在路边摊子上喝自己那最喜欢的汤,损失的是自己,同时也没有成全别人。为了一个路人的喜好,而放弃自己最最喜欢的事情,是最愚昧的。人生在世,平常心对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