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公对我的“整功(整人功夫)”也是同一套!我小时候,中国台湾的教育制度规定,小学毕业后要通过考试才能上中学。要通过这个考试是很难的,再加上我是小学六年级,正准备要考中学的时候才从乡下的学校转到台北,所以学习进度跟不上。比方说,数学的植树问题、鸡兔同笼等等,就让我感到头大!特别是以前,乡下的小孩在放学后都不太写作业,因为乡下家庭多半务农,遇到农忙时间,小孩得帮忙收成,哪有时间写作业?老师们也都知道农家子弟的情形,只要学生能来上课就很欣慰了,否则万一家长不让小孩来上学,根本没有学生可教!
因此,乡下学校的老师对学生不会有太多的要求,从来也不会要求学生写多少作业,尤其是不可能要求学生写那种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的算数!好比把一群鸡和一群兔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告诉我们笼子里总共有多少只脚,然后问:“这样,笼子里到底关了多少只鸡和多少只兔子?”你说,有谁会笨到把鸡与兔子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呢?还有什么植树问题,这一边要植多少棵树,那一边又得植几棵,左右两边数量又不同,弄得我昏头昏脑的!我一开始去上课的时候,真的完全听不懂,就好像现在各位在听我讲禅法参禅一样,完全不懂!
我只好多花时间去学习,但往往一道题目,我就要学很久、很久,常常用功到很晚。各位如果看到自己的儿女到了晚上还这么用功,是不是很高兴?但是,如果师公从文化馆的楼上走下来看到我的房门还透着灯光,知道我在用功读书,就会敲我房门,然后对我说:“小和尚、小和尚!你来当师公!”
什么?他要我当师公耶!各位不要以为师公很好当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怎么可能我来当师公呢?那岂不是天地变色?
所以,当听到他要我当师公时,我真的是愣了一下!马上就开始想:“我到底是哪些地方做错了啊?不然怎么要我当师公啊?”这可不得了啊!
师公看了我一眼,开始说:“小和尚,你知道我当师公的,为了照顾整个文化馆的生计和你们大家的吃喝拉撒,我天天都是绞尽脑汁,很辛苦的!”接着又讲:“你当小沙弥可轻松得很!白天不看书,晚上再来浪费常住的灯!你知道电多贵吗?为了做你自己的事,浪费常住的电,你带了多少钱来这里啊?”
以前,有人会带着一大笔钱到寺庙里养老,只要把钱给寺庙常住,就可以跟着一起修行,不必做任何事。师公问我带了多少钱来修行,我只能回答:“没有。”师公接着说:“对啊,我当师公,一天到晚都要为了筹钱而辛苦,你怎么可以随便浪费常住的电?”
被他这么一讲,我就不敢在晚上看书了!作业也不敢写很久,只能利用白天的时间读书写作业。有一天,我在房里读书,师公又来敲我的门,然后说:“小和尚,还是你来当师公好了!”我愣在那里,心想:“又怎么了啊?我已经改成白天读书了,为什么又要我当师公啊?”
师公说:“你看,大白天耶!你窝在里面看书,多逍遥啊!你看我做师公的,为了你们的三餐和生计,忙得要死!你坐在那看书、读书?喔!真好耶!”
言下之意,是连白天也不能看书了!该怎么办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晚上读书的时候,如果师公来骂人,我就赶紧关灯;白天读书的时候,如果师公来骂人,我就赶紧出去做事。
功课比较少的时候,我自己也会主动帮忙劳务,比方说,文化馆外的草长长了,我就去修剪。当时的环境不比现在,没有义工帮忙除草,也没有电动机具,师公只是拿把破剪刀,就要我去剪草!剪刀不只是很钝,还很小、很难使力,韩国草又很难剪,所以我常常只剪了一小撮草,手指就破皮流血了,即便是在大热天里,还是得顶着大太阳剪草,因为非做不可。
有时候,我在剪草时,师公就会走到我面前,用拐杖在地上敲两下。我抬起头来看他,他马上就会对我说:“嗯,小和尚,我的精神与你同在!”
这句话虽然酸酸的,但听在我耳中,还是觉得很高兴——因为他起码肯定我很认真啊!但各位知道他下一句怎么说吗?他说:“小和尚、小和尚,你认不认识我们上面那几个字?”师公指的是匾额上写的“中华佛教文化馆”,所以我回答:“我当然知道啊!”他又说:“你知道什么叫做佛教文化吗?”我向他解释了一番,他听完后说:“对,所以我这里不缺长工!”
各位听懂他的意思吗?他的意思是:“我度你来这里,不是要你在这里做长工,是要你传承佛法的文化,所以你起码要能做一位法师弘扬佛法”,也就是,他要我赶紧进去读书!
这该怎么办?我读书的时候,他就要跟我交换职位,让我做师公;我出去外面工作,他又说不缺长工。白天读书不行,得去工作;晚上读书,又说浪费电,所以我真的是没辄啊!
还有另一件事,我在东初禅寺已经讲过了,就是搭车的时候,他永远不替我们买票,不然就只买一半车程的票,再不然就是买孩童票,让你糗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