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举个例子。以前我读小学时,每天都要到晚上七点多才下课,这时间,文化馆都已经吃完晚饭了,他老人家有时候一高兴,就会替我留一碗饭,还放一点儿菜在上面。等我回到文化馆时,他就会对我说:“小和尚、小和尚!快来吃饭!快点!菜都已经冷了,我替你留了一碗!”
但当我高兴得要接过饭来吃时,他却突然大口一开,在饭上吐满口水!他老人家口水干不干净我是不知道啦,但口臭是一定有的!
接着他老人家又继续说:“小和尚,你要吃我的口水,才能像我这样聪明,这样有智慧!”
我拿到这碗饭菜时,心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要吃嘛,却看他口水吐在上面,而且闻起来还真的就是有臭味!不吃嘛,肚子又很饿!所以最后还是吃了,就只能希望吃了以后真的能像师公那么聪明、有智慧!
他后来第二次吐口水时,我心里就觉得很坦然了。这样吐了两三次以后,他也就不做了,为什么呢?我告诉各位,他老人家真的是很有智慧:当你觉得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故意整你,整到你的心接受了、不会起烦恼了,他就不整你了。
还有,我看到我的师兄弟们学习唱赞,真的让我感到他们很有福报,法鼓山请了老师来教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练习,就可以拿着法器尽量敲。各位知道以前我师公是怎么教我的?
师公说:“不可以随便动用法器。”我问:“为什么不可以?”他说:“一动用法器,龙天护法就会来了!”所以从前在丛林学法器时,都要写“小子在学法器,龙天请勿来”的字条,因为龙天听到唱念时就会来护持了,但我现在教你,唱诵的不如法,龙天听到这些不如法的唱诵就会起烦恼,所以不可以随便动法器!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师公是怕我把法器打坏了!各位知道我是怎么学法器、习唱赞的吗?师公起个腔,嘴巴开始唱,就拿着我的手在桌面上当法器敲打!所以一首赞还没学完,我两只手都肿了!我绝对没有加油添醋啊!真的是打得我满头大汗!所以只要唱一次,我就非得乖乖学会,为什么呢?因为如果一次学不会,就得再打一次,我真的受不了!
另外,当我们替别人超度、消灾时,都要读疏文。现在的疏文都是印好的,只要写上施主的名字就可以了,可是师公说:“丛林的疏文得依据每个人情况,写不同的内容。”所以他就拿他写的疏文让我参考,先看看他的格式是怎么写,但内文要我自己写。我一看,真的是头大!
以前很重视行文的格式,例如写到皇帝、写到佛菩萨时就得抬头,还有一些地方需要空格。而且,疏文的写法是文言文,而且四六对仗的骈文!还要押韵!我一看,真的是“死”在那里!我怎么可能会那种东西!但不会也得会,怎么办呢?就是要绞尽脑汁去写,拼命塞,填进去!
好不容易写完了,师公看了,觉得还可以,这时候他才告诉我,文章 的哪些地方该怎么注意、怎么写。也就是说,他从来不会事先教你,而是要你自己先陷入那个境界,等到你自己从那个境界出来了以后,他再指导你——不是先教你,再让你们去做,而是先要你自己亲力亲为,等你犯错、自己有体验后,他再指导你。
以前文化馆一年只在七月做一次的法会。听说,圣严师父二次出家刚到文化馆的时候,有一年,七月的法会持续做了一个月,但后来人手越来越不足,就减为半个月。到了我到文化馆做小沙弥的时候,七月的法会就只有持续一个星期,之后又缩减为三天、一天,最后就没了,因为没有人手。
但无论如何,这七月的法会,真是够辛苦!不是念经辛苦,而是所有消灾超度的牌位,全部都要用毛笔小楷规规矩矩地写,不可以用签字笔!而且一家人的牌位只能用一张纸写完,如果这家人很多,要写的名字很多,怎么塞得下啊?好难喔!要写到很小又要看得很清楚,而且称谓也不能写错,例如孙子来超荐祖父,就得写“先祖父陈公讳某某府君”,如果是祖母,那就写“先祖母王门陈氏某某太夫人”,若是弟弟要超度哥哥,就得写“先胞兄”,要用“先”字,如果是哥哥要超度弟弟,就要用“故胞弟某某”,而且一点儿都错不得的!如果这些称谓有一个写错,就得全部重来!
背诵课文也是一个很难忘的经验。我们现在的早晚课,大家人手一本课诵本,但是在我当小沙弥的时候,很少有课诵本,当时文化馆大概只有两本课诵本,而且,还不知道是谁送给我们的。我原本早晚课都是照着课诵本唱念,但有一天,师公说:“出家人做早晚课诵是不准看课诵本的。”我问他:“不准看,要怎么唱念呢?”他说:“背起来啊!”
这下糟糕了!要背,可难了!真的是好难!而且他还规定我,一个礼拜就要全部背起来。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光是楞严咒,我就背得死去活来!一下子这里“沙婆诃”,一会儿那里又“沙婆诃”,一堆沙婆诃,沙来、沙去,我就在那里打转出不来了!但师公真是一点儿也不马虎,一个礼拜后就来抽验,只要我一背错,他就“啪”地打下来,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