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学佛网
用善的尺度记录人生!

学佛:黑岭迷踪

小川泽是雪山融水冲积而成的一个山谷,谷中泉池清澈,明亮如镜,树木繁茂,碧绿青葱。风中带着浓浓的畜粪味和草腥气,与终年积雪的大雪山形成鲜明的对照。山谷里居住着二百余户人家,大都以放牧和打猎为生。

在这雄峻而又美丽的山谷之间,一座古老的建筑物半露半掩,那便是小川泽僧伽蓝,是这一带居民的精神家园。

玄奘与般若羯罗来到这座僧伽蓝中挂单礼佛,常住热情地招待了两位客僧,安排他们沐浴更衣,又以斋食款待。由于实在太过疲劳,两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第三天清晨方才起身,到大殿礼佛后,常住便领着他们去看圣物。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眼前这座伽蓝虽然不大,圣物却很多。常住先引他们看了佛齿及劫初时独觉齿以及金轮王齿,佛齿长约五寸,宽三寸多;金轮王齿长三寸宽两寸,都异于常人。

接着,他们又看到了大阿罗汉商诺迦缚婆所持的铁钵,此钵极大,可盛八九升水。

铁钵旁边有一金匣,常住将其打开,里面竟是一袭赤红色的九带僧伽胝衣。玄奘上前仔细打量,见这僧衣是用设诺迦草的纤维织成,看上去年代久远,已经有了朽坏的痕迹。

“这是商诺迦缚婆罗汉的僧衣。”常住对他们介绍说,“他是阿难的弟子,在他的前生,曾身裹设诺迦草衣。在解安居的那一天,他把这件草衣脱下来施舍给了沙门。由于这一行为的福力,在他后来五百世即将投生和转世初生时,总是穿着这件衣服。在他最后一次转世时,胎儿就是穿着这件草衣降生的,以后随着身体的逐渐增长,这衣服竟也随着逐渐宽大起来。

“后来他遇到了尊者阿难,被度出家为僧。当他剃度后,草的材质突然产生变化,变成了法服;待他受具足戒时,法服又变为九带僧伽胝衣;当他即将圆寂的时候,他进入穷极万物的禅定境界,以大智慧发下一个愿力,留下了这件袈裟,希望袈裟能随同释迦的法教一起垂于永久,它要在佛法完全毁灭后才会彻底坏掉。”

听到这个故事,玄奘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战栗,一股强烈的恐惧感从心底升起,牢牢攥住了他,比在雪山沙漠身陷绝境时更为痛苦。

恐惧缘于眼前这件色泽深红的裟衣,它已经略呈变坏的迹象了,这是否意味着佛法即将湮灭呢?

两个行脚僧人毕竟年轻,在小川泽僧伽蓝中休息了几天,渐渐恢复了体力,于是便又开始收拾行李,为下一段行程做准备。

由于般若羯罗的马死在了大雪山上,因而两人又买了一匹马和一顶帐篷,告别了这个热情的村庄,直奔黑岭 而去。

凭经验,他们沿着河谷前进,身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越往上走越狭窄。远处,灰黑色的山脊一层套着一层,只有蓝天白云和覆盖山巅的白雪飘忽着,像一幅背景极深的画,色彩浓烈而又真实。冰封的雪山融化成清澈的水注入河中,“哗哗”作响,一路伴随着他们前行。

般若羯罗曾经走过这段路,颇为熟悉,于是牵马走在前面,玄奘拉着银踪的缰绳跟在后面,前后隔开了一段距离。

这样走了大半日,两人身上都冒了汗,便停下来歇息。看那头顶的太阳逐渐向着西方沉落,气温开始下降。山顶聚敛起厚厚的云气,然后逐渐延伸、扩大,眨眼间将整个天空罩住。

佛陀保佑,千万别再下雪了。”般若羯罗忧心忡忡地看着天空,他已经被高原的风雪弄怕了。

玄奘没有搭腔,心里却想,看老天这架势,不下雪才怪呢!反正出家人随遇而安,爱下就下吧。

正想到这里,山下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仿佛从天界滚滚而来的雷声。

两人对视一眼,站在高处驻足瞭望,却见夕阳之下,成群的大角盘羊被狼和野豹追赶逃窜,烟尘蔽日,久久不散。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玄奘双手合十,感叹着说道。

傍晚,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两人只得在一块巨岩背后搭起帐篷,裹着毡毯躺在里面,听着外面忽急忽缓的风雨声酣然入梦……

第二天继续上路,依然是般若羯罗走在前面。雨虽然不大,却始终下个不停。天气阴冷潮湿,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两人各自盯着自己的脚下,小心翼翼地行走,不知不觉,竟隔开了数十步远。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零星的雨滴渐渐变成了雪霰,随着狂风扑面而来,天地之间尽被飘动的雪片所填充,甚至连数尺远的地方都看不清了。

风雪中,玄奘勉强抬了下头,却见眼前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般若羯罗的身影?他心头一紧,暗想,我们只有两个人,在这大风雪中可千万不能走散!当下加快了脚步,手中紧紧拉住缰绳,低着头,循着般若羯罗的脚印前行。

转过一道弯,玄奘发现前面的脚印分成了两行,一行向左,一行向右。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踌躇起来。

般若羯罗只有一个人,怎么会有两行脚印?另一行是这山里的人留下来的吗?

再仔细辨认,却怎么也看不出哪行脚印是般若羯罗的。有心喊上一喊,又担心引发雪崩,一时竟是无计可出。

雪越下越大,随着白毛风一起,密密麻麻地在眼前飞舞,直让人眼眯难视。这种情况是不能久站的,玄奘无奈,只得先循着右边的脚印走,他想,若能找到般若羯罗更好,若是找不到,再循着这脚印回来,走另一条路便是。

这样走了一程,仍不见般若羯罗的踪影,暮色渐浓,山路却是越来越难行,并且前方已经没有了足印。

玄奘只得回头,却发觉自己来时的脚印,也几乎被大雪盖住,只留下一点点痕迹,勉强循着这痕迹往回走了一段,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印记了。

这时,头顶上还在纷纷扬扬,四周的景物失去了本来面目,变得陌生又可怖,恍如可以随意变幻的怪影。

山回路转,玄奘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辨不清东西南北,只有那冷硬的白毛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

他的心中一阵茫然,只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被遗留在茫茫荒野中的一粒微尘,随时都会被雪山吞噬……

夜已经很深,雪依然下个不停。玄奘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只得牵着马匹,沿着山谷,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前进,心里盘算着先找一处山凹中可避风雪的地方,暂时过上一夜再说。可是抬眼望去,但见漫山遍野,尽是一片银色世界,哪里分得清道路远近?

不知走了多久,雪地上再次出现了脚印,但显然不是般若羯罗的,因为这脚印很奇怪,像极了人的赤脚,却又比人脚大了两倍不止!

玄奘心中暗暗纳罕,他想,这荒山野岭若是有人经过,不是本地的猎户,便是做生意的商旅,又或者是像自己这样的行脚僧人。只是人的脚印怎么会大到这种程度?更何况天气如此寒冷,此人居然连鞋都不穿就在雪地里行走,着实令人不解。难道说,这是个身强力壮的巨人?

正思索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嚎叫,这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刺得他耳膜生疼。玄奘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几个全身长满棕色毛发,非人非猿的怪物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些怪物看上去高大强壮,虽蜷曲双腿,仍比玄奘足足高出两个脑袋!最前面的那个正用一双淡灰色的眼睛盯着玄奘。

玄奘见它们虽面貌丑陋,毕竟还是像人的地方多,当下定了定神,合掌道:“沙门玄奘,从大唐来,请问仁者……”

话音未落,前面那个怪物已经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玄奘的胳膊!它力气极大,尖厉的手爪像刀子一样刺破了肌肤,血迅速渗了出来,染红了毡衣。这股血腥气又刺激了它身后那群怪物,它们“嗷嗷”怪叫着冲上前来,轻飘飘地将玄奘抬了起来,有几只还叫着跳着到后面去抓马。

银踪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它的身上还有着野马的基因,怪物们尚未触碰到它,它已经长嘶一声跑掉了。

玄奘松了一口气,很多人都喜欢与主人不离不弃的忠马,而他却更喜欢像银踪这样不吃眼前亏,懂得自救的聪明的马。

怪物们抬着玄奘爬山上崖、如履平地。一路上它们兴奋地尖叫着,没有一点儿疲劳的感觉。只是苦了玄奘,那些尖利的手爪将他身上多处抓伤,凛冽的寒风也使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几乎要被冻木了。

终于,怪物们将他抬进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嗷嗷”怪叫着,将“猎物”扔到地上。

玄奘被摔得眼冒金星,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过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轻轻动了动手脚。还不错,这把骨头总算没被摔碎。只是这洞内腥臭扑鼻,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令他直欲呕吐。

黑暗中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凝神细看,却见周围散落着很多兽骨和人骨。

这些家伙居然是吃人的!

玄奘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些类人怪物吃掉,与洞中的那些白骨为伴。然而此时的他根本无法可想,只得闭上眼睛,默诵经文,希望能够有奇迹出现……

外面又传来几声怪叫,里面的怪物出声应和,玄奘睁开眼睛,看到又有几个怪物拎着一头大角盘羊回到洞中,里面的怪物立即迎了过去,它们开始比比画画,一会儿指指盘羊,一会儿指指玄奘,看上去是在商量着分配食物。

“不,前面就是佛国了,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路上!”玄奘以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感觉手掌下是一堆松软的干草。

这些怪物身上的毛发那么厚,又常年生活在雪山上,想来一定不喜欢火吧?他一面想,一面从怀里掏出火刀和火石,用力擦了两下,只见火星四溅,干草立即被点燃了。

突如其来的火光吓坏了这群怪物,它们惊得一蹦三尺高,看着蔓延过来的大火“哇哇”乱叫,抢着缩入山洞的最深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还有几个胆小的,则干脆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玄奘略略松了一口气,顺手拾起一根木棒,将其中的一头缠上干草,引燃了当作火把,朝洞口的方向退去。

怪物们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个到嘴的猎物逃出了洞口。

洞外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上弦月升到了头顶,同地上的雪光相互辉映,照得整个雪山如同白天一般。只有那山风仍不肯停歇,还在广阔无垠的天宇下旋舞。

玄奘踏着深雪,踉跄着走了几步,没有了马,没有了行李,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只知道不能不走。

怪物们还在不停地嚎叫,声音显得极度恐惧,玄奘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神,不去理睬。

然而随着身后的叫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凄厉,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那洞口处火光熊熊,不见那些怪物救火,更不见它们往洞外奔逃。

“这群笨蛋!果然是畜生道的。”玄奘在心里暗暗替它们着急,“怕火却缩在洞里,难道这样缩着就不会被烧死了吗?”

他知道自己不该同情那些怪物,毕竟他在洞中看到了人骨。但是转念一想,上天既然生了它们,它们便有活下去的理由。至少,不该死在一个佛僧的手里。

玄奘咬了咬牙,转身又跑回洞口,扬起地上的积雪盖住那些越烧越旺的火苗。火太大了,一时难以扑灭,却将他身上的毡袍烧得破烂不堪。

朦胧中,他看到那些怪物还龟缩在洞内一角,脸上被烟火熏得发黑,身上的毛也被燎掉了一些,显得既狼狈又可笑。这些家伙缩成一团,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玄奘,一动也不敢动……

火终于扑灭了,玄奘也累得近乎虚脱,他抬手擦了把脸上的汗,隔着青烟同那些怪物对视了一眼,便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天快亮了,原本灰蓝色的天空变得一片湛蓝,无一丝尘埃,映着大葱岭的原始洪荒。

玄奘在雪地里摸索着继续向前,茫茫四野只有他一个人,被这里的荒凉裹挟着身体,也被这里的空旷挤压着思想。

长时间行走让他的身体一直处于一种疲倦的状态,只盼能找到一个干净点儿的山洞睡上一觉。别的,什么念头都升不起来了。

转过一个山尖,突然看到地上有一排马蹄印,拐入一片灌木后。

玄奘怔了一下,顺着马蹄印走了几步,果然看到银踪站在灌木丛的后面,背上还背着行囊,怯生生地望着主人。玄奘冲它笑了笑,这匹聪明的马儿立刻颠颠地跑到他的身边,还撒了个欢儿。

“银踪,真的是你。”玄奘爱怜地抚摸着白马的毛发,虚弱地说道,“幸亏你碰上了我,要是换上别的主人,只怕就不要你了。”

银踪享受地喷了几下响鼻。

这要是搁在取经之前,玄奘肯定会怀疑银踪是不是一匹好马。但是经过这两年的风风雨雨,他已经明白,任何生灵都会有胆怯的时候。毕竟,那些怪物是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而银踪惧怕的不过是这种陌生的感觉罢了。换了别的马,也是一样。

“你没有做错。”玄奘轻声说道,“遇到危险,你又没有能力救我,自己逃生是最好的做法。这样,至少可以不用让我为你担忧。”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大度地照耀在衣衫褴褛的苦行僧和他那匹漂亮的马儿身上,也给雪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玄奘一只脚踩住马镫,双手一按,翻身上了马背。

“咱们走吧。”

银踪一溜小跑地沿山谷跑了过去。

从清晨到傍晚,还是没有找到般若羯罗,玄奘又冷又累,越来越觉得难以支撑下去了。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些类人怪物,它们该不会是雪山女神养的宠物吧?但愿般若羯罗不会遇到它们。

想到般若羯罗,他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强烈,焦灼的目光竭力往峡谷深处望去,试图寻找到那位道友的身影和踪迹。然而,这种努力很徒劳,峡谷间云气汹涌,只有那奇寒而威猛的山风,犹如铁制的鬃毛,每一根都试图扫瞎他的双眼……

直到天快黑时,他终于看到前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行人的脚印,整整齐齐的,从山谷一路往上而去,显然,是有人从这里往上走了。

莫非这山谷之中有人居住?玄奘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迷糊,他伏在马背上,轻轻拍了拍马头,聪明的银踪立即循着这脚印的反方向往山谷里走去。

越往下去,积雪越深。转过两道弯,忽然看到前面崖壁之下,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木房,玄奘心中大喜,滚鞍下马,打起精神朝木房走去。

总算来到木房前,玄奘整整衣裳,伸手轻敲了一下虚掩的柴门。

隔了好一会儿,里面也无人应声。向周围看看,才发现这座房屋的周遭也没什么东西,静悄悄的。于是他轻轻推开门,却见里面也是一样,除了墙角的一堆木柴外,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就连什物也找不到一件。

玄奘轻轻呼出一口气,回身对银踪说道:“看来这是间废屋,没什么人住。咱们今晚就住这儿吧,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银踪踢踏着两条长腿,跟随着主人走进木屋。

屋子不大,也不严实,外面的风雪顺着木缝直往里扑,尽管如此,总算可以抵挡夜晚的寒冷和风雪了。

玄奘从怀里摸出火刀和火石,又从墙角抽出几根木柴,忙着化雪烧水,又打开行囊,取出干草来喂马。

水烧开了,热气渐渐充溢着这间小屋,玄奘喝了几口热水,缓缓逼出身上的寒气,原本冰冷的身体终于暖和了许多。

此时夜已经深了,银踪累了两天,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玄奘心中始终牵挂着般若羯罗,想着他这两天都在哪里,有没有地方过夜,会不会碰上那些怪物。就算碰不上,这两个晚上下来,只怕也要冻坏了。

外面依稀传来野兽的吼叫声,声音不大,却是异常的悲切,使人心中顿生一种莫名的苍凉感。玄奘身体疲惫至极,听着听着,不觉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仿佛又被怪物抓住,那些尖利的爪子刺进他的身体,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看到怪物们张着嘴,仿佛在等待着一顿美餐。欲待挣扎,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就在这危急时刻,为首的那一个突然口吐人言:

“你是谁?”

玄奘悚然一惊,立即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黑面虬须的脸,虽然也不好看,却比那些怪物顺眼多了。此人身穿皮褐,背上背着一只死豹,一手执弓,一手握刀,那刀正指着玄奘的脖子——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屋里?”

原来是这间木屋的主人!玄奘轻轻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道:“沙门玄奘,是过路僧人。只因在山中遭遇风雪,又与同伴失散,无奈在此住了一宿,用了些柴草。惊扰之罪,还请仁者见谅。”

“你说你是个沙门?”那人满面狐疑地盯着玄奘,“沙门怎么会是你这个样子的?”

我这个样子不像沙门吗?玄奘初时觉得奇怪,低头看看,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身上的毡袍破破烂烂,上面满是烧焦的痕迹,也难怪这猎户不相信自己。

勉强整理了一下衣服,玄奘又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戒牒,连同叶护可汗的文牒一起递了过去。

那人并没有接,只是微微摇头:“我不识字。”

于是玄奘将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那人越听越奇,眼睛也瞪了起来:“你说的那些怪物我也见过,它们力气很大,能把人活活撕裂!你有本事烧死它们,为何又要救它们?”

“我是个出家人。”玄奘道。

“原来你真是个沙门。”那人终于放下刀,又将背上的死豹扔在地上,对玄奘道,“我是这山中的猎户,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黑岭之中打猎。这里离村庄太远,因而我搭了这间木屋作为临时住所。昨天晚上追这只豹子,走得有些远了,没来得及赶回来。师父若是无处可去,只管住在这里好了。”

玄奘听了这话,合掌称谢,这才注意到天已大亮,这猎户显然才回来不久,门还开着,外面的风雪一阵阵地往里扑。

猎户回身过去掩上了门,又提起地上的死豹,麻利地将皮剥了下来。

玄奘从行囊中抓了把干草喂马,又取出干粮欲与猎户分食。

“不用这个。”那猎户笑道,“师父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吃自带的冷食呢?等我烧了豹肉,师父便跟着吃一些,也好暖暖身子。”

“阿弥陀佛。”玄奘合掌道,“多谢仁者好意。只是沙门自幼学佛,微生不损,实在不敢领受。劳烦仁者指引前行的路径,便感激不尽了。”

那猎户见他不吃,倒也并不勉强,只是问道:“师父要到哪里去啊?”

玄奘道:“沙门要去婆罗门国。”

“婆罗门国?”猎户皱了皱眉头,“那是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那么,仁者可知去迦毕拭国怎么走?”玄奘又问。

猎人大笑起来:“迦毕拭国我当然知道了!说起来我那个村庄也隶属于迦毕拭国。不过,你既然要去那里,就没必要走到这里来。昨天傍晚我在路上也碰到一个沙门,他的打扮和你不同,不过他也是要到迦毕拭国去的,如果你昨天碰上了他,就可以搭着伴一起走了。”

玄奘大喜:“那个沙门便是我的同伴般若羯罗法师,我们前天晚上不小心走散,却原来被仁者遇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猎人道,“我还觉得奇怪呢,现在的沙门都喜欢一个人走路吗?昨天他也向我问路来着,我估计他现在也走不了多远。这样吧,我带你去追他,咱们走小路,肯定追得上。”

玄奘闻言大喜,忙合掌道:“多谢盛情。”又将银踪牵过来,请猎人上马。

那猎人笑道:“师父不必客气,我自己有马,就在屋子外面。”

于是,两人收拾好东西,都骑了马,猎人在前面带路,直接插入到一条山间小路上。

此时天气晴朗,风也小了许多,银踪又是刚刚休息好,精神很足,走得特别快。不一会儿,两人就绕过了一座小山。

猎人在一个路口处勒住了马,对玄奘道:“师父先在这里等一等,昨天那个沙门或许还没有过去,我到前面看看,如果他已经过去了,我就叫他回来。”说罢,策马朝前奔去。

玄奘下了马,在路边耐心等着,心中暗暗替同伴祈祷。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马蹄嘚嘚,接着便见一人一马转了过来,正是般若羯罗!

玄奘心中大喜,忙迎了上去。

般若羯罗见了他,高兴地叫了起来:“玄奘师兄!你从哪里过来的?这两日不见你,让我好一通担心!”

“一言难尽啊。”玄奘叹道,“师兄这两日过得可好?在哪里过的夜?”

“别提了,”般若羯罗苦笑一声道,“羯罗在前面走着走着,一回头,就不见了师兄。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影,我想着师兄的行李中没有帐篷,在这大雪天中如何过夜?便到处寻找,一不小心,行李被树枝刮下山去,干粮也没有了,没办法,只好继续前行。唉,这一路大雪纷飞,山谷中积雪太厚无法前行,不得已只好临时改道。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找到一处牧民废弃的羊圈,把帐篷搭在里面,这才好歹过了一夜。半夜又下起了大雪,几乎将帐篷埋在雪下。这些倒没什么,只是连着两天没吃东西,若是再找不到你,就算不冻死,只怕也要饿死了。”

玄奘心中一酸,仿佛看到对方蜷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身影,赶紧打开行李,取出干粮让他吃上一些。

这时,猎人已骑马飞奔回来,见他们二人已经见面,不觉笑道:“我就说你走不了那么快的。”

两人一起拜谢猎人,那猎人摆摆手说:“不必客气。二位师父看到前面那座山了吗?翻过了那座山,就可以到达迦毕拭国的都城布路沙布逻城了。”

“多谢仁者指点。”

同猎户道别后,两个僧人便又在茫茫大雪中远去……

猎人所说的那座大山也在下雪,从积雪的缝隙中可以看出,山上石多土少,且这些石头大都是黑色的。

玄奘道:“想必这就是此山名为黑岭的缘故了。”

般若羯罗道:“我看这山也不是很高,现在天又不晚,咱们与其在这里过夜,倒不如一鼓作气翻过去,到山的那一边找到人家再过夜更好。”

这话正合玄奘之意,于是两人打起精神,奋力朝山上赶去。

只是这黑岭的路实在崎岖难行,又窄又陡,石上覆着冰雪,马走上去老是打滑,人走起来也是跌跌绊绊。两人牵着马,吃力地攀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时,才总算到达山顶。

玄奘站在峰顶向下望去,但见山下村落城郭已隐隐可见,大雪过后,这些房屋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羊毛被,在清晨的天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不觉精神一振。

这时般若羯罗也“呼呼”喘息着上来,玄奘指着下面对他说道:“师兄你看,下面那么多村庄,还有座漂亮的城池,想必就是迦毕拭国的都城布路沙布逻了。”

般若羯罗点头道:“咱们还是快些下山去吧,这山上的风实在太大,都快把人变成佛像了。而且我也实在困得厉害。”

玄奘听了这话,赶紧牵马下山,两人直奔最近的村庄而去。

进入村庄后,一眼便看到村子正中那座两丈余高的佛塔。两个僧人早已是筋疲力尽,进塔后简单地拜了拜佛,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佛前倒头就睡。

他们是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的,大地震颤,塔顶的沙尘落在身上,两人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怎……怎么回事?”般若羯罗困倦难耐,眼睛都睁不开,只管用手拨着面前的沙尘。

“好像是地震了。”玄奘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拉起般若羯罗就往外跑。

待跑到塔门外,却发觉震动已经停止,阳光毫无遮拦地在他们头顶照着,身上被晒得暖暖和和的很是受用,让人直想就地躺下再睡一会儿。而塔内,一尊佛像正半睁着慈目注视着他们。

“大白天的,什么地震呀?”般若羯罗睡眼惺忪地甩开了他的手,“师兄你是在做梦吧?”

“你看,村民的房子都塌了。”玄奘指了指几处半塌的房屋和坐在屋前聊天的村民。

般若羯罗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笑道:“这房子肯定早就塌了,只不过昨天你没注意罢了。如果刚才真的是地震,震塌了房屋,这些村民怎么既不害怕也不着急,只顾慢悠悠地说话聊天呢?”

玄奘也有些糊涂,难道刚才真是在做梦?可是塔上被震下的灰尘还裹在身上呢,再看般若羯罗,满头满脸都是灰,估计自己也是一样。

就在这时,耳边再次传来“隆隆”的声响,身下的大地又剧烈地震颤起来,似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于是玄奘不再猜测,直接牵上马匹便朝村外而去。

般若羯罗也终于清醒过来,牵马跟在后面,茫然地问道:“这……好像是兽群吧?”

“听起来像是野马群。”玄奘凝神倾听,“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牵马从村子中央穿过,一路上看到村民们正在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对这种声音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走到村口,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座荒城,残垣断壁随处可见,隐隐还可看到人和动物的残骨露于衰草之中。而就在这座荒城的四周,一群雄健的野马正在崇山峻岭间奔驰,看上去足有上千匹!

般若羯罗佩服地说道:“师兄猜得真准,果然是野马群。”

玄奘道:“我以前见过比这更大的野马群,银踪便是从那里面挑选出来的。”

般若羯罗点头赞叹:“难怪银踪看上去与别的马不同。”

两个僧人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看那野马群奔腾而去,蹄声隆隆,震动着山河大地,在天地间卷起了漫天尘土……

般若羯罗忍不住笑道:“这群野马,居然让师兄以为发生了地震。”

玄奘也感觉很困惑,他还是觉得,那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的大地震动,与眼前野马群跑过的震动声是不一样的。可惜当时太困倦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倒真的有点儿像是在做梦了。

此时天近正午,地面渐渐有了热的感觉,两人找到一条小溪,捧起清水洗了把脸。抬头凝目细望,眼前的大地烟气蒸腾,犹如无数透明的火舌在燎动。轻风拂面,让人遐想,而那个野马群早已看不见了。

“玄奘师兄,咱们走吧。”般若羯罗起身道。

玄奘点了点头,两人各自上了马,顺着村前的小道,一路向南而行。

随着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平坦,吹过来的风也变得越来越轻柔温暖——无论是大雪山,还是黑岭,都被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收藏 (0) 随喜

日行一善,功德无量!

支付宝扫一扫随喜

微信扫一扫随喜

文章欢迎转发,分享,功德无量:学佛网 » 学佛:黑岭迷踪
分享到: 生成海报

佛渡有緣人 抢沙发

切换注册

登录

忘记密码 ?

切换登录

注册

我们将发送一封验证邮件至你的邮箱, 请正确填写以完成账号注册和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