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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佛:再入曲女城

大军拔营了!戒日王与拘摩罗王率领着各自的军队,同赴曲女城。

这是一个壮观的景象,玄奘乘战船行水路居中,由数十头大象牵缆,逆恒河而上。在他的前后左右,苍青色的河面上,上万艘战船一起开动,向前望不到头,向后望不到尾,场面宏大至极。

而在恒河的两岸,分别是拘摩罗王率领的数万人马和戒日王的数十万大军,两位国王乘坐两头披甲严饰的巨象,带领象军在前方引导,而在他们身后,步兵、骑兵、车兵等军种严密护卫。

两支大军行进在恒河两岸,河中是旌旗招展的船队,沿途击鼓鸣螺,吸引了更多的人跟随。如此浩浩荡荡,水陆并进,向着摩揭陀国的首都曲女城进发。

对于玄奘来说,这一路是舒适又稳当的,没有马背上那种颠簸的感觉,也不用忍受日晒雨淋。他可以坐在船上自在地看书、写字、禅定、休息,而丝毫不用受行路的影响。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慢了,要知道他们是在逆水行舟,那些牵缆的大象似乎都是慢性子,一路上慢慢悠悠,不疾不徐。照这样的速度,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曲女城。

玄奘知道这些大象可不是擅长修身养性的,它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象,一旦跑起来速度极快,长长的象牙就像一把锋利的长矛,很难想象这“长矛”刺入人的身体会是个什么样的可怖场景。好在现在不会了,大象们都要回家了,它们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慢条斯理。

一念及此,玄奘就觉得很欣慰,不管怎么说,自己阻止了一场战争,这是众生之福。至于往后会遭遇什么,似乎并不重要。

雨季使得这一段的河水泛滥,看上去就像一个浩瀚的湖泊。玄奘隔着舷窗,看那些大象踩着水,象背上遮挡着彩色的幢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耀眼。

船舱的帘盖被人掀开,一双忧郁的蓝灰色眼眸出现在他的面前。

“法师,你真的答应了尸罗逸多王兄,去做曲女城大会的论主吗?”罗阇室利问道。

“我没有答应。”玄奘回答道,“是大王强加给我的。”

“你可以选择离开。”罗阇室利小声说道,“我可以帮助你离开,如果你需要的话。”

玄奘笑了:“多谢公主。不过那样做,岂不是临阵脱逃?”

罗阇室利的目光更加忧郁:“尸罗逸多太过分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

“不,这是我的责任。”玄奘面色平淡,眉宇间却平添了几分决然,“既然有人把这个责任强压在我的肩上,那么,它就是我的了。”

“可万一你失败了,就会前功尽弃,身败名裂。”

“我知道。”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罗阇室利走到他的面前坐下,“我是说,如果你失败了?”

“自然是斩首相谢,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不,不要这样。”室利忍不住恳求道,“你有别的选择。”

“截舌吗?”玄奘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地望着她,“那和斩首的区别也不太大吧?据我所知,截舌后还能活下来的,百无一人。玄奘为求法,这一路已经吃了很多的苦,我并不惧怕吃苦,只是不想再平白无故地找罪受了。”

“你还可以选择与胜者为奴。”

“我不习惯这个。”

这句不假思索又波澜不惊的话让罗阇室利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谦和的僧人其实骨子里很傲,比她见过的婆罗门都傲。

她无奈地说道:“你会死的。”

“也许吧。”玄奘淡然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是怕死,就会死得越快。”

罗阇室利幽幽地叹息道:“看来,你果然是一个好辩又善辩之人。”

玄奘自嘲地一笑:“在我的家乡有一位圣贤,叫孟子。他曾说过一句话:‘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可见,有时候辩论真的是一件逼不得已的事情。”

“法师参加的很多辩论都是被逼的吗?”

玄奘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舷窗外的世界,语气平淡地说道:“辩论本来是件好事,想要把道理讲清楚、说明白,故不得不辩。但是也有的辩论不讲真理,只讲立场,甚至讲究谁有权,谁就有理。比如你的王兄尸罗逸多,就比我更善辩。我若与他辩论,一定会以屈辱结束的。”

罗阇室利叹了口气:“法师说得对,有时候,辩还不如不辩。就像般若毱多大师,就像我的老师,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离开,看似临阵脱逃,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智慧。”

“我可以临阵脱逃吗?”玄奘喃喃自问,随即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觉得,法师是在享受挑战。”罗阇室利突然说道。

玄奘不置可否地说道:“我的家乡还有一位圣贤,叫庄子。有一天,他和一个叫惠施的朋友在河边游玩赏景,庄子看到游鱼在水中嬉戏,不禁大喜,指着鱼对惠施说:‘你看,水中之鱼,何其快乐!’惠施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反问:‘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

罗阇室利顿时乐了,充满神往地说道:“我对法师的家乡越来越有兴趣了。”

玄奘道:“其实真理无须辩论,不需经过辩论的真理更是真理,因为这是大家公论的。比如:如是因,召如是果;比如,一切事都需要因缘才能成就;再比如,宇宙万有,有生有灭,苦空无常。这些都需要辩论吗?所以,当辩则辩,不需辩论的时候,那就让‘真理不辩自明’吧!”

罗阇室利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深深地看了玄奘一眼,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他打坐。

傍晚,他们来到一片三角形的冲积地,在这里扎营休息。

大象们依次来到河畔吸水,喝饱了就甩着长长的鼻子,洒水给众人洗浴。

玄奘可不想再拿大象的鼻子当淋浴喷头了,他独自下船,走向被密林遮挡住的河边,脱去草鞋和僧衣,站在水里,怡然自得地清洗着身上的汗渍。

湿润的空气中杂含着各种果实的香味,沁人肺腑。水边的婆罗花正值盛开期,花朵翠绿而透明,散发出阵阵甜香。森林的上空总有着大群飞到河面饮水的鸟类,它们个个体形巨大,羽毛色彩斑斓。

除了鸟儿,树上还有许多松鼠,在枝叶间相互追逐,就像小孩子一样……

玄奘突然看到一根树枝上开着几朵美丽而又奇特的花,与这棵树似乎不是太搭,忍不住走上前细看。谁知刚到跟前,那些“花”突然动了起来,花瓣扇动,竟然飞了起来!

玄奘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花”竟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小鸟,当它落在树枝上时,张开双翼,酷似五个美丽的花瓣,头部宛如鲜艳的花蕊,这种巧妙的伪装,连自己这个人类都被骗过了,更不要说骗过那些猛禽的袭击,甚至还能轻易捕捉到受骗上当前来“采蜜”的小昆虫。

生命当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东西。

玄奘踏着喧闹的水花上了岸,穿好衣服,在这附近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面向北方的雪山,静静地出神。

从这个方向看,喜马拉雅山脉就像一弯硕大的新月,那些傲然耸立的山峰,一直是当地神话和宗教的主题。“喜马拉雅”之名就源于两个梵语单词——“hima(雪)”,“alaya(域)”。

玄奘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半岛的一切都那么与众不同了,除了北部的喜马拉雅,还有西北部的大雪山和黑岭,这些庞大的山脉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把这个半岛与其他地方隔绝开来,更不要说再往西去,还有广大得令人窒息的大葱岭了。

如果我回国,是否真的还要从这条该死的北线走呢?我还可以有两个选择:走东路,或者海路,都能更快更安全地回到国内,回头再找合适的机会去高昌,完成那三年之约,这样行不行呢?

玄奘蹙眉沉思,一时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终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阻止了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

现实是,一旦回到国内,想要再想出来就很难了。何况,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去高昌,只能在归途中趁便。

还有女儿国,自己当初曾答应过那个小女王,给她的国家带玫瑰花种的。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该走的路,一步都不能少走。

玄奘边思考边行走,就像经行一般。罗阇室利一直注视着他。

“大概他是被什么问题给难住了,以致无法再回到现实中来。”戒日王不知何时出现在罗阇室利的身后,猜测道,“也好,我不介意在这河边多待几天。”

“你怎知他不在现实之中?”罗阇室利看了自己的王兄一眼,淡淡地问道,“是你让他如此烦恼的。”

“你怎知他在烦恼?”戒日王惊奇地反问,“我觉得他在想别的事情,而不是你所担忧的问题。”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担忧的是什么?”罗阇室利毫不客气地再次反问。

戒日王不禁愣了一下,这个王妹,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奇怪的逻辑?

这一路,他们足足走了九十天。过了丛林,宽广的恒河平原和丰沃的草甸就在他们眼前逐渐展开,大地上时常奔跑着大队的野鹿。

沿着河流的方向继续前行,便进入到曲女城的地界,这里是佛法的中心,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这座城市成为全印度关注的焦点,无数人流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涌来。

到达曲女城外的那一天,罗阇室利注意到,玄奘独自一人来到船尾处,面对着早就远离的方向,一动也没有动。

风很大,卷起他陈旧的衣角,长长的经幡在他面前舞动,时时遮挡住那双墨黑深邃的眼睛,还有那深藏眼底的成熟与沧桑。

罗阇室利的心底被某种柔软的东西触动了,印象中,无论遭遇到什么样的情形,眼前这个僧人似乎总维持着不变的神情,平平淡淡,如水上轻波划过,了无痕迹。

她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只是一个过客……”

这是一句极平常的话,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眼下突然想起,心中竟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是曲女城的过客,是摩揭陀国的过客,也是印度的过客,抑或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象队一到城门前就引进了轰动,无数的人出城来迎接他们,人们聚集在一起,怀里袖里兜着鲜花,看到佛像便上去撒花,欢呼,然后长久地礼拜。

玄奘刚从象背上下来,就被撒了一身的鲜花,很多人匍匐在他的脚下,吻他的足,希望接受他的摩顶祝福。

这是玄奘第二次来到曲女城了,应该说,这确实是一个好地方,空气中洋溢着花香,坊街上行走着成年白象和少年沙弥,还有悠然闲逛的牛和狗。

僧寺随处可见,满耳法音梵论,满眼鲜花圣贤。在那些硕大的、历史悠久的建筑中,仿佛可以看到一些圣贤来来往往,他们在窗口作颂、在台阶上辩论……

道路两旁时不时地有废墟出现,一些废墟上还保存着佛塔和红泥雕像,大多数什么都不是,一推就倒。

这里更是花树的世界,葡萄和硕大的蔷薇树使这座花之城显得格外明媚耀目。

这里有开满莲花的水池、又长又宽的玉石台阶、像孔雀尾羽一样铺陈开来的巨大广场,两边布满了各色宅邸和手工作坊,酒肆、药铺、香料店,应有尽有。一个男人在众人的围观下卖力地跳舞;一个卖莲蓬的和一个卖芝麻饼的正在大声争吵;一个裸身者在四处兜售着治疗天花的池水;一只鹦鹉在诗签堆成的小山上跳上跳下;一条大蛇盘绕着葫芦乐器,在滑稽地扭动着;一个瘦小的女孩裹着粉红色的纱丽,在人群中穿梭,叫卖着鲜花……

还有各式各样的天祠和神殿,一些天祠的基座上浮雕着火焰祭坛,那些进进出出的教众、散花者、礼拜者、沐浴者,络绎不绝……

这是一座喜欢色彩的城市,无论男女老幼都色彩斑斓,美丽的女人站在三层高的楼阁上轻笑,朝象背上的人们抛掷花环。

到处都是彩绘的门窗,廊柱间镶嵌着玉石,如果你身上的装束不够艳丽,就会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大寺院里坐满了僧侣,千人读经的声音如低瀑出山。寺院门外还有大声辩论因明的数论者、趾高气扬的涂灰者、言辞巧妙的裸身者,他们都是来参加、观摩这场盛大的学术辩论大会的。

“法师你知道吗?”戒日王坐在象舆上,兴致勃勃地向玄奘介绍说,“这里的人们通过水渠把恒河水引到天祠内的池子里,在里面沐浴,以求生福灭罪,并将这水池命名为恒河门。人们甚至相信,洗浴后的肉身一旦重新接触这个世界,就会突然消失。”

说这话时,他们的队伍已经到达恒河西岸的行宫之中。

曲女城位于恒河东岸,辩论会场则设在距河不过数里远的西岸上。

会场东面正中,是一座高达百余尺的台龛,雕构精美、飞金饰彩,用来供奉黄金佛像,佛像的高度和国王一样。宝台南面是一个庄严的坛场,用来浴佛。

会场背靠连绵的群山,山巅上新建成了一座行宫,看上去颇具规模,供论主、戒日王、各国国王和一些著名学者居住。

玄奘站在行宫的顶层,他住进这里已经有十多天了,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站一会儿,吹一吹强劲的山风,感觉就像是站在群山的肩膀上,环城内外尽览无遗。

他看到,从行宫到会场的两边路上,都搭上了一些彩棚,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光灿夺目的小色块。随着大会日期的临近,这些小色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拥挤。

他看到,四面八方的人,像潮水一般向曲女城涌来。北方的游牧者们带着他们的畜群和途中拾来的赤铜矿石,露宿在河岸上。他们黑亮的膀子裸露在火光下,大口吞吃着炒麦,干渴时便俯下身子,直接喝上几口河水。

他看到,恒河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郊野搭建了密密麻麻的帐篷,触目所见都是黑压压的人群,翻腾的人海中到处滚荡着虔敬、朴质和欢乐的歌声。

最热闹的,还要属从城邑到会场的这段路上:各种争奇斗艳的小摊贩,堆满了五光十色的货物,商贩们尽情兜揽着生意;那些技艺娴巧、得心应手的艺人,则向观众们表演着各式各样的优美节目,几个女孩子在玩空手抛刀,一个大汉腾空站在绳索上做着各种危险动作,耍蛇人吹着笛子。此外还有表演幻术的,不一而足。

远处,一道涌动奔腾的巨流滚滚而来,象骑、车马卷起滚滚烟尘,大船绵延相接,鼓声穿林破水,法螺如疾风般飞转,管乐缘着香水楼阁和红砖屋舍绕城而去。

“又一个国王到了。”戒日王站在他的身后,微笑着说道,“不知道他带来的是些什么货色……”

他语气轻蔑,带着睥睨一切的神情,居高临下,不可一世。

这是他的法会,来的人越多,他就越开心。他甚至从未想过要去问一问玄奘,有没有做好准备,打算如何战胜这些论敌。

玄奘奇怪自己竟没有丝毫的忧惧之感,面对这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他平静得就像一个局外人,一个真正的观察者,用他好奇的目光观察着这座城市,这些人。

队伍来得近了,已经可以看清那临风飘拂的幢幡宝盖上的花色,最前面的是象舆和乐队,法螺声越来越响,与大象的嘶鸣声裹杂在一起,此起彼伏,直抵九霄。

一名官员匆匆赶来,向戒日王汇报:“来的是北印度乌刺尸国的国王,带来了国中信奉天神的教徒上百名。”

乌刺尸国是玄奘西行时经过的国家之一,他记得这个国家外道盛行,没有几个佛教徒,因而当时也只是匆匆而过。

“到现在为止,来了多少人了?”戒日王问。

“回王上,到目前为止,如期到达的总计有,五印度十八国国王,精通大小乘的高僧五千余名,婆罗门四千多人,外道两千余人,都是各教各宗挑选出来的顶尖人物,各国自发前来观礼的民众高达数十万人……”

戒日王心满意足地点着头:“好哇!这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法会!”

行宫内也有藏经楼,里面大小乘各部派的经论都有,甚至有些还是连那烂陀寺都没有的孤本。因此玄奘征得戒日王的同意,在这里抄读经典,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泡在经书堆里了。

然而这里面却不是所有的经书都允许他翻阅的,比如到达行宫不久,他就在藏经楼的最上层发现了一只用黄布包裹的宝函,看上去甚是珍异。

玄奘将其从书柜上取下,正欲打开,却被楼中守卫制止了。

“法师,这部经您不能看。”

“为什么?”玄奘奇怪地问道,“这是部什么经?”

“这是《首楞严经》。”守经人答道,“大王和国中长老们专门吩咐过,这部经不能给法师看,更不能让法师抄录。”

玄奘呆住了,这难道就是当年法显大师在灵鹫山顶上彻夜诵读的《首楞严经》吗?这难道就是智者大师用了十八年时间虔诚祈求而不得一见的《首楞严经》吗?

“为何我不能看此经?”他问。

“我们也不知道。”守经人老老实实地回答,“这是历代国王的命令。大王也曾下令说,此经不能给外国僧侣看,包括玄奘法师在内。至于为什么,他们没说,我们也不可能问。”

于是玄奘不再发问,而是直接去找戒日王,表示了要一读《首楞严经》的心愿。

戒日王没有马上答复他,而是反问了一句:“听正法藏说,法师在此学法结束后,就要回国去了,是不是?”

“是的。”玄奘点头道,“我来印度,就是为本国众生求取正法的。”

“那么,那部《首楞严经》,法师就不能看了。”戒日王坚决地说道,“此经乃是修行大全,更是破魔宝典,为历代圣王所珍视。并且下了严令,不准此经流出本国。有背记者、抄录者,一律不得放行出关。”

听到这里,玄奘更觉奇怪:“佛法的高贵就在于它属于众生。既然此经讲的是修行和破魔,那就更应该让它流通起来,以便让末法众生同沾法益。不许其流出本国,这是什么道理?”

戒日王道:“历代圣王皆是信佛之人,但同时又有世情之想。这里毕竟是佛陀的故乡,佛法的中心。正法所在之地,即为‘中国’。总要有一些别处没有的正法,方可显出此地的殊胜。”

“就为了这个?”玄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能还有别的方面的原因吧。”戒日王道,“具体情形,本王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这是先王和以往高僧的意思。”

玄奘不禁摇头道:“大王,这里并不是佛陀的故乡,佛陀的故乡在北方的迦毗罗卫。”

“这个本王当然知道,但佛陀是在摩揭陀成正觉的,他成道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所以,说这里是佛陀的故乡,也算名至实归。”

“既然如此,难道仅凭这一条还不够殊胜吗?”玄奘反问道。

“我们需要继续维持这种殊胜。”戒日王道,“再说有些高僧学者曾经说过,一个学说要想保持自己的完整性和纯洁度,就不能让太多的人去学。学的人多了,就会将教理搅得乱七八糟,彼此争执不休。”

“持这种观念的人是哪家的高僧学者?”玄奘忍不住质疑道,“大王,佛法兴衰自有因缘,当年佛陀没有只在他自己的国家弘法,就说明他心中没有丝毫的吝法之念。否则今日的‘中国’就不是摩揭陀,而是迦毗罗卫了。佛陀是属于众生的,佛法也是!怎能被摩揭陀国所独有?又岂能被几个分别心如此强的学者所独占?

“再说世事无常,从佛陀入涅槃后这千余年间,摩揭陀的范围便有大有小,大的时候覆盖整个印度半岛,并且向西北延伸至雪山的那一边;小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恒河流域。所谓《首楞严经》不出摩揭陀,这个范围到底应该怎么算呢?”

戒日王傲慢地说道:“自然是以圣王的实际控制区域来算。”

“圣王?”玄奘哑然失笑,“圣王的眼里只有他脚下的这一小片土地,除此之外,还能看到什么?”

“你是在嘲笑本王吗?”戒日王的眼底闪出一抹怒意。

“沙门不敢。沙门只是想提醒大王,佛法是佛陀留给全体众生的,不属于某个国家,某个学者,更不属于什么圣王。”

戒日王猛然转身,正对上僧人平和的目光。

他感到无奈,甚至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这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阖上了双目。

终于,他开口了:“法师啊,我知道你是求法心切。只是这部《首楞严经》,乃是龙树菩萨从龙宫中得来,实为我摩揭陀国的国宝。听正法藏说,你所学的《瑜伽师地论》重在次第修行,而这部《首楞严经》重在破魔。你是个唯识学者,这方面的书这辈子能够学完就不错了,何必杂学旁收,非要去看其他体系的经呢?”

玄奘道:“佛法是圆融的,不同的体系可以互为验证,未必不是一种增上缘。何况,这部经中是否完全没有涉及唯识体系,还是要等看过了才能知道。”

“可是修学者的精力和时间是有限的,法师难道不觉得,应该有所侧重吗?”

“大王说得是。但玄奘此行并不完全是为自己修行解惑,了生脱死,更要为东土众生求得完整的佛法。”

见戒日王脸现为难之色,玄奘也知道此事不宜勉强,于是说道:“玄奘个人倒没有什么。你说得对,生命短暂而佛法无边,看不到的经典总会有很多。弟子只是在为东土众生可惜,更为印度担心。”

戒日王有些愕然:“你为东土可惜,本王可以理解,为印度担心是什么意思?”

玄奘道:“大王你刚才说过,这里是佛陀的故乡。玄奘自然希望佛法能在这个地方一直昌隆下去。但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世间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幻之中。何况你们从僧侣到国王再到普通百姓都这般吝法,难道就不怕遭到法灭的果报吗?”

听了这话,戒日王的身体猛然一震,愣愣地看着玄奘,小声问道:“法师为什么会这么说?以前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玄奘道:“佛陀说过,佛灭后一千四百七十年后,有弟子自行不法,以坏佛法。大王,你们难道从来都不关注这个时间吗?”

戒日王呆住了,脑中似乎有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不错,佛陀确实有过这个预言,但是,那不应该是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吗?

印度人没有多少时间观念,在以劫为长度单位的宇宙时空里,世俗的那点时间根本就不值一提。但佛陀不是这样,佛陀常说大数时间,如“阿僧祇劫”;也说微小的时间,如“刹那”;更说很具体的时间,如一千四百七十年。可惜的是,印度的佛教徒,只有极少数继承了佛陀的严谨,多数人对佛陀所说的时间并不上心,很多人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距离佛陀所预言的年份,已经不过三四百年了!

印度会遭到法灭的果报吗?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戒日王当然不愿意相信这种说法,他有心反驳,脑中却鬼使神差般地出现了曼殊室利菩萨的面容——有人跟他说过,正法藏戒贤曾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曼殊室利菩萨专门咐嘱于他,让他为一个东土学生授业。菩萨说,此事功德不可限量。他以前一直把这当成是戒贤修为深厚,以致感得菩萨降临;又或是东土求法僧的诚心感动了神佛。总之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佛缘。从未想过菩萨此举还有什么别的深意,如今细细想来,心中竟不禁有些骇然。

望着这片土地上的王者,玄奘缓缓说道:“沙门这一路行来,看到佛法的衰落,心中一直非常担忧。可是佛陀明明说过,佛法只可在内部被破坏,外道是绝不可能破坏正法的。

“现在我明白了,外道们所有对佛法的破坏行为其实都只是外缘,真正的种子还在七众弟子自己的八识之中。这其中,吝法就是非常恶劣的一颗种子,因为这种行为会阻断很多人的慧命。用这种方式来保持佛教中心的地位,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

戒日王呆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道:“也许你是对的。只是既然佛陀有过预言,那也是印度的法缘尽了,靠人为就能改变吗?”

“可以的。”玄奘道,“佛陀说过,一切皆在人行。”

“但此事未必就与《首楞严经》有关。”戒日王举起手,制止了还要继续开口的玄奘,“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向先王发过誓,决不将《首楞严经》流通到外面去。我不能违背这个誓言。所以不光是你,所有到这里来的外国僧侣也都没有读过此经。”

话已至此,玄奘也不好再说什么,合掌告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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