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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火焰与恶咒

第五天一早,一个年轻的骷髅道人上台辩论。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名叫阿索克,是目前为止玄奘遇到的最年轻的论敌。

他赤着上身,脖子上没挂骷髅,只在手腕上的那只象征吠舍种姓的手环上套了个木雕的骷髅珠,这令玄奘的感觉还算不错。

不过,面前的少年在说话的时候,显得很紧张,很不自然,说话磕磕巴巴,好像在背书一样。

玄奘不太明白,这样一个少年是如何进入会场的。由于参加法会的人太多,而草殿内的空间有限,戒日王不得不对人员进行了限制,大部分人只能待在殿外,能够进入草殿直接参与并观看辩论的三千余人,个个都有一定的名气。

阿索克太年轻,学问一般,种姓也偏低,不可能有多高的名气。这样的人进入会场,十有八九是通过行贿来的。

而且这少年扯的都是婆罗门教和部派佛教的理论,似乎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新鲜的东西……

玄奘的心蓦地一动,突然问道:“你是苏达罗的弟子?”

“啊……是……”阿索克显得更加紧张,头上开始冒汗。

“你师父还好吧?”

“好……”少年费力地回答,“只是,他没有资格到这里来……”

玄奘没再说什么,印度不比中土,在这里,失去了荣誉的学者不可能再有翻身重来的机会。也就是说,苏达罗再也不可能通过辩论来害人了。

他只能通过徒弟找回场子,但是很显然,这个徒弟还太嫩。

虽然很惊奇被贬为旃荼罗的苏达罗居然还有弟子,但是不管怎么说,苏达罗确定没有死,玄奘的心理压力也便减轻了不少。

他开始认真回答阿索克的提问。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僧伽霍地起立,手指玄奘端坐的宝台,连声惊呼:“火!法师,起火了!”

玄奘倏然一惊,这才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热了。抬头看时,一簇火苗刚好从殿顶掉到他的面前,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快走!”他低呼一声,就要拉阿索克离开。

谁知此时的阿索克突然变得镇定起来,不仅坐着没动,反而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盯着玄奘,不慌不忙地问道:“法师,你决定认输了吗?”

“你说什么?”玄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你现在离开,那就是输给了我。”阿索克的声音冰冷得可怕。

玄奘的心蓦地往下一沉,他早看出这场大火起得蹊跷,原本还抱有侥幸心理,希望是因为天气太热引发的火灾,但是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现实击得粉碎。

从阿索克的态度看,这显然是有预谋的纵火!

“是你师父让你上场的?”玄奘沉声问道,漆黑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悲悯,“他宁愿牺牲你的性命,也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

阿索克默默垂下了眼帘,低声道:“我们是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多了,你们都要杀死吗?”

“师父说,别人无所谓,但是你必须死,因为你是个魔鬼,你剥夺了他的尊严!”

玄奘肃然摇头:“苏达罗的尊严是他自己丢弃的,不是我有能力剥夺的。事实上,从他找我辩论的那一刻起,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尊严。”

“我不管!”阿索克面色苍白,低声诅咒道,“反正你必须死!”

玄奘被这句直截了当、不讲任何逻辑的话给顶了回去,实在不能理解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是非,人们彼此相处为何会如此艰难。

他痛心地盯着眼前这张极度年轻的脸,久久不语。

火越烧越大,草殿极为干燥,一点就着,很快,四周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起火啦!快跑啊!”台下早已乱成一团,人们相互推搡着四散奔逃。

玄奘眼看着自己的周围浓烟四起,烟气呛入喉管,令他一阵窒息。他知道不能再迟疑了,一把抓住阿索克,就要带他离开。

他可以不介意自己的性命,但不能任由这个无知少年不明不白地死在火中。

“看哪,那个沙门准备认输了!”台下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玄奘很容易在人群中分辨出塔罗讫栗那对充满怨毒的灰色眼珠。

“胡说!”旁边有人叫道,“方才法师已经回答了那小子的提问,是那个小子无言以对了!”

被浓烟和大火包围的阿索克原本已热得满头大汗,听了这话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他极力忍耐着这股不适,挣扎着开口道:“我还有话说!你所谓的心外无法根本就是错误的,因为有一个大自在天,他有三目、八臂、骑白牛、执白拂,是统理世界的主人。这个大自在天就是真实、遍满、常住,能生一切法的!”

他说得很快,显得极为紧张焦虑。

玄奘这时已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必须尽快结束这场辩论。偏偏阿索克提出的问题涉及纯信仰,表面上看来不值一驳,但真要辩论起来却有些麻烦。

但是麻烦也得回应,谁叫他是论主呢?

他松了松手中时刻紧握的数珠,重新坐回到法座上,沉稳地反驳道:“这种说法在理上不明。如果你所说的大自在天能生一切法,那绝不是常住;凡不是常住的,绝对不能遍满一切;凡不能遍满一切的,也绝对不是真实。大自在天既是常遍,而且具备一切功用和能力,就应当于一切处、一切时,顿生一切法。如果要等待众生的欲望,或者要其他助缘才能生起,那岂不是以多法为因,违背了你们自许以大自在天为唯一生因的主张了吗?”

戒日王在侍卫的簇拥下向殿外跑,见这二位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坐在台上辩论,不禁大急!

“法师快走!”他大声喊道,“本王命令你们,立即停止辩论!”

“这不公平!”塔罗讫栗刚喊了这么一句,就发现两道刺眼的目光朝他射来!

那是戒日王的目光,显然,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躲在人群中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抓住那个人!”国王的手指向塔罗讫栗,向身旁的侍卫发出了命令。

侍卫们立即冲了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手上刀光闪动,直朝戒日王扑去!

有人刺驾!戒日王的眼底顿时闪过一丝锐芒。

此时会场内的情形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混乱。

带火的稻草不断地坠落下来,引燃了衣服和头发,人们尖叫着,相互扑打,就地打滚。

那把刺向戒日王的利刃落空了,被戒日王闪身避过,刺客还想回身再刺,却被眼疾手快的戒日王抓住了手腕,匕首也被夺了过去。

塔罗讫栗已经跑到了草殿外面,正愉快地看着眼前的大火和从火中跑出的狼狈不堪的人群。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神!来之前他就请仙人对那沙门施以诅咒,让他死于这场法会。前天又祈求大神降下神火,把这该死的家伙带入地狱。今天就来了一把火,将这神圣的法殿烧成了平地,让戒日王的盛会成了一场笑话。哈哈,这分明是仙人的诅咒灵验了,而大神也听到了我的祈祷!

然而就在他扬扬自得的时候,从火中冲出七八名带刀的侍卫,径直朝他扑了过来。他意识到不妙,拔腿就要逃走,却哪里来得及?

侍卫们轻而易举地制伏了塔罗讫栗,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押到刚刚跑出草殿的戒日王面前。

戒日王的双目犹如两道电光,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冷冷地问道:“为什么要放火?”

“不是我放的火!”塔罗讫栗挣扎着大叫。

“不是你放的火,难道是本王放的?”戒日王深陷的眼窝中露出一丝讥诮。

“是大神放的火!”塔罗讫栗似乎比戒日王还要愤怒,大声喊了起来,“你这个魔王!你包庇外国沙门,这是渎神的行为,大神绝不会饶恕你的!”

“你住口!”戒日王怒喝一声,“你们这些妖妄之辈,长期以邪见混淆真理。幸有大唐法师道行渊深,为祓除邪恶,来游本国,弘扬大乘佛法。本王知道你们不服,本着公平的原则举办这场法会,让真理在辩论中显现出来。谁知你等不知好歹,竟然图谋加害法师。此罪可容,还有什么不能饶恕?”

塔罗讫栗哈哈大笑:“不管你说什么,那位从魔地来的沙门很快就要死了,你们对抗不了大神的。再也没有人来混淆这里的思想了!”

戒日王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却见罗阇室利公主已在宫女的扶持下跑了过来,她的身上、头上都有烧焦的痕迹,脸上满是污痕和泪痕。

“尸罗逸多王兄,法师还在里面吗?”

“不要慌乱,本王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罗阇室利回过头,紧张地望着眼前的火场,草殿上方的火光映红了大半个天空,烟气直冲云霄。市民百姓端盘挑水来往不绝,兵士们则用各种兵器劈开草殿的隔板,成百上千的僧侣与外道无分彼此,相互扶携着抱头逃出……

罗阇室利的眼睛都瞪酸了,也没有在跑出来的僧侣中看到那个期待的身影。

“不行!我要去找他!”她用力挣脱身边两个宫女的手,便冲了过去。

戒日王大惊,喊了声:“王妹回来!”却见那女子已经钻进了火海……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塔罗讫栗不禁哈哈大笑:“看吧,这就是同大神作对的下场!”

戒日王咬牙切齿地对他说:“如果玄奘法师和我的王妹有任何一个出了不测,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说罢,便不再理会这个疯狂的家伙,转头命令侍卫们赶紧去救火、救人。

“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殿内宝台上,玄奘紧盯住阿索克问道,他的目光温和又锐利,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火光,光芒闪烁。

阿索克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在浓烟和大火的包围下,在玄奘灼热目光的注视下,他搜肠刮肚,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身子也开始瑟瑟发抖。

一个软弱的人只能表现出软弱,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想要留给他人一个勇敢的印象,这种软弱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你的问题法师已经回答,你输了。下去吧小子。”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关注着台上的辩论,见阿索克卡壳,便冷静地提醒道。

玄奘处于烈火浓烟之中,看不清说话的人,但听声音,竟是那烂陀寺的师子光长老!

他的心中一阵感动,虽然他们两人对大乘佛法有着不同的看法,但此刻却已是生死攸关!

宝台上的温度还在急剧地飙升,“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响,人的肉身已经很难再承受下去了。

“咔嚓”一声,对面的隔板被人一刀劈开,一股强风吹来,红色的火舌倒卷回来,直蹿到阿索克的身上,瞬间暴起,他不禁大叫起来,在台上打起了滚。

玄奘解下身上的袈裟,替他扑打着火苗,台下传来师子光焦急的喊声:“宝台就要塌了,法师,快跳下来!”

玄奘更不迟疑,伸手抓起桌案上的水瓶,那里面有满满一瓶水,是预备辩经口渴的时候喝的,他抓起水瓶就往阿索克的头上倒,阿索克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水顺着脑门流淌下来,倒是令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玄奘又将剩下的水浇到自己头上,随即将瓶子扔到地上,扯住阿索克的胳膊跳下宝台,寻找着师子光和出殿的路。

阿索克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目的红光,四周全是熊熊烈焰,已经分不清方向。他全身都能感觉到那股逼人的高温,鼻子里呼吸着灼人的热气,就在他觉得马上要窒息的一瞬,玄奘已将他一把按到了地上。

靠近地面的空气勉强还能够呼吸,他们只能伏地而行,将脸尽可能地贴近地面。

玄奘的眼睛被烟熏得刺痛难当,几乎难以睁开,一不小心吸入了几口浓烟,顿觉咽喉处火烧火燎。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惊慌,因而极力保持镇静,试图寻找一个最合适的逃生路径。

烟气渐渐形成黑雾,就在离地两尺左右的位置徘徊,周遭炙热的空气不断变幻着形状,眼前不是红就是黑,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玄奘法师,快到这里来!这里是出口!”师子光的声音恰于此时响了起来,在火中显得格外清晰。

玄奘心中一喜,叫声:“阿索克,快跟我走!”

谁知阿索克这时却趴在地上,死也不肯离去。

“阿索克,你怎么……”玄奘尚未说完,眼前刀光一闪,对面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匕首,直朝他的咽喉刺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玄奘的身体本能地后仰,举起右臂挡格了一下,只觉得手臂一震,眼前溅起一道血光!

利刃牢牢嵌入他的手臂,锐痛使得他被浓烟遮蔽的头脑刹那间变得异常清醒。

他万万没有想到,都到这时候了,阿索克居然还要杀他!

一簇耀眼的烈焰在黑眸中闪过,或许是这样的目光太过灼人,眼前的少年竟然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是你害了我师父!是你让他生不如死!我恨死你了!”

玄奘一时愕然,眼中的光芒刹那间消失无踪,又恢复到深空般的漆黑寂静。

他在想,这世间有多少人是像这个少年一样,明明心中很迷茫,却在行动上比谁都要坚定,目标简直明确到了极点!

他轻轻叹了口气,面对这浑身战栗的少年,轻轻说道:“人生一切的苦难,都是由于自己的起惑造业,自行召集来的。你师父如今所承受的,也是如此。他在过去很多年里,用不正当的方式杀死了很多人,包括那些以宽容之心对待他的人。他辩论输给了我,宁愿被贬为贱民也不想死,说明他也是怕死的。他不是不能理解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临终前的心情,可他还是毫不忌讳地杀掉别人。像这样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感恩,如何能够阻止恶果的降临?”

“什么恶果的降临?难道不是你在惩罚他吗?”阿索克抽泣着问道。

“不,我没有惩罚他,所有的结果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玄奘悲悯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轻声道,“阿索克,你从小就和你师父在一起,应该看得出来,他是从来不拿除自己之外的人当人的,包括你。你说我和他不同,所以他要我死。但是在他的心中,你和他也是不同的,他分明也要你死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两个人是完全相同的,所以他不介意杀死除他之外的所有人,这才是他招致恶果的真正原因。须知每个人都拥有生命,但并非每个人都懂得生命。不了解生命的人,生命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惩罚,哪里用得着别人来惩罚他呢?”

“可是我师父说,你不死,他不得解脱……”

“那么阿索克,你是否真的以为,杀了玄奘,你师父就可以获得解脱了?”

阿索克抽泣着,却始终不敢抬头,他听得出来,玄奘的语气中并无丝毫的愤怒之意,反而给他一种慈悲神圣的感觉。

他看到玄奘的右臂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顺着刀口蜿蜒而下。心中竟是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放下你的刀吧,阿索克。”僧人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你还年轻,与你师父不同。不要让自己的心灵充满罪恶。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每一项罪恶,对犯罪者本身的损害都要比受害者大得多。”

“当啷”一声,匕首从阿索克的手中脱落了,不知掉到了哪里。

“法师!玄奘法师!”一个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玄奘又是一惊,这是罗阇室利的声音!她怎么还没有跑出去?

“我在这儿!”他刚喊了一声,便被烟气呛得连连咳嗽。

罗阇室利和师子光长老很快都爬了过来。

一看到玄奘,罗阇室利连连抚胸:“阿弥陀佛!法师你没事就好……你受伤了?”

玄奘边咳边摇头:“我没事……师子光长老,来帮我把他也搀出去……”

师子光冷冷地看着阿索克,他刚才站在靠外面的位置,往火场里面看,一切都非常清晰。不像玄奘两人,视线被烟雾挡住,什么都看不见。

罗阇室利来得晚,没有看到阿索克刺杀玄奘的情形,师子光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眼下众人的处境都很危险,头顶上,大蓬的稻草还在燃烧,不时地有火苗飘落下来,掉到身上。

这样的情形显然是不便找人算账的,师子光冷哼了一声,便过来搀扶。

正在发呆的阿索克却突然爬了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可惜,他仅仅跑出去两三步,就被一根突然垮塌的木柱砸中,“啊”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玄奘吃了一惊,赶紧爬过去,奋力将压住他双腿的木柱抬起来一点儿,师子光和罗阇室利也已过来,将脸色惨白的阿索克从火柱下方拖了出来。

大火已成摧枯拉朽之势,当四个人终于拉拉扯扯、跌跌撞撞地冲出火场,扑倒在外面的草地上时,就听“哗啦”一声,身后的草殿轰然坍塌!

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竟令玄奘产生了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整个草殿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断裂的横梁接二连三地砸向殿内,恐怖的烈焰飞到空中,将恒河映照得一片通红。

好险啊!他略有后怕地想,再慢一步,我们四个都会被砸到火里。

戒日王和拘摩罗王各自带着侍卫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罗阇室利公主的头发已被烧掉许多,狼狈不堪;玄奘的僧衣上到处都是破洞,右臂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阿索克由师子光长老搀扶着,两条腿上鲜血淋漓,显然也伤得不轻,就知道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凶险到了极点。

“法师没事吧?你的手臂怎么了?怎么伤得如此厉害?”拘摩罗王抢先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玄奘尚未回答,师子光长老就先开口了:“有人趁火行凶,想要杀了法师。”

说罢看着旁边面如死灰的阿索克。

两位王者的目光立即跟了过来。

在这两双鹰隼般的目光注视下,阿索克终于崩溃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我师父……”他哭着说,“我师父说,如果我让法师跑掉,我也不要活了!”

“你师父是谁?”戒日王含怒问道。

“他是个旃荼罗,名字不祥,我怕说出来污了二位大王的耳朵。”

两个国王都不禁一惊:“旃荼罗?一个旃荼罗怎么会有徒弟?何况你还是吠舍种姓!”

玄奘叹了口气,对拘摩罗王道:“大王还记得在迦摩缕波国的那场辩论吗?”

拘摩罗王大惊:“原来是他!这么说,这场大火是他放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不要在本王面前打哑谜?”戒日王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拘摩罗王将发生在迦摩缕波国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戒日王顿时怒不可遏:“你干的好事!既然将他贬为贱民,就该将他的一切亲眷都一同贬斥才对!怎会让这个小子混进来,还进入了大殿,玷污这神圣的法会?”

戒日王发起怒来自有一股威严,拘摩罗王此时早已没有了同他争锋的念头,被他斥责,虽然有些尴尬,却也不再说什么。

戒日王又转向阿索克,恨恨地说道:“你放心,法师不会跑掉,倒是你师父不要跑掉了才好!”

在数千军民的奋力扑救下,火势终于弱了下来——其实也是烧完了,用来举办法会的草殿彻底地毁于一炬,一些人被烧伤、烫伤,还有一些人被拥挤的人群踩踏而伤,倒在地上不停地呻吟,现场残破不堪,一片狼藉。

就连那十八国国王,也是一个个丢冠弃杖,损衣污面,惊魂难定。

幸运的是,由于处置得宜,虽有不少伤者,却没有人员遇难。

戒日王合掌说了声:“感谢佛陀庇佑。”回头又命官员继续审问阿索克。

阿索克完美继承了他师父苏达罗的软弱,审讯出奇地顺利,在官员的厉声讯问下,在十八国国王的注视下,他是问一答十,全都招供了。

苏达罗原本有几十个弟子,自从被贬为贱民后,徒众四散,只余下阿索克和一位师兄还跟随在身边。那位师兄是苏达罗的亲生子,至于阿索克,也是被苏达罗养大的,无处可去,只能跟着师父。

苏达罗虽然未死,但是旃荼罗的身份却让他生不如死,这股怨气自然要发泄到玄奘身上。

他年少时也习过一些基本咒术,但毕竟不是仙人,这方面能力有限。贬为贱民后,就更没什么效果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只能另寻他法。

好在他虽是个旃荼罗,两个弟子却不是。于是他精心策划,命儿子拿着他的积蓄开始打点,将阿索克送入法会,参与辩论。他的儿子则在远处,用火箭射入草殿,引起大火……

“就你们三个人?”那官员一脸的不信,“那个刺杀大王的是谁?”

“我不知道。”阿索克哆哆嗦嗦地回答道,“他应该不是我们的人,我们只针对法师,不敢加害大王。”

戒日王点了点头,对官员道:“那是一个婆罗门,种姓高贵,不可能同他们是一伙的。”

于是又命人将那刺客带来,询问他幕后指使。

谁知那婆罗门刺客倒是嘴硬得很,拒不承认。

戒日王冷笑道:“你不说,就当本王不知道吗?你们分明是受这小子和他师父的指使,来刺杀本王的。”

听了这话,那刺客顿时像被烈火燎着了一般,跳了起来!

“大王莫要污辱婆罗门!”他气愤得满脸通红,声色俱厉地喊道,“我们怎么可能同这些贱民有什么瓜葛!是大王厚待僧人的行为让我们感到羞耻,会场起火之后,有人对我们说,这是大神的旨意。我这才拿刀刺向大王。哪里想到是这些贱民……”

他说不下去了,一脸受到屈辱的感觉。

戒日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你们是受到了妖言蛊惑,才来刺杀本王的。你们以为是大神放的火,但其实这把火是一个贱民放的。你们现在不觉得耻辱吗?”

婆罗门刺客满脸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放出近乎疯狂的冷光,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戒日王丝毫不顾及他们的脸色,还在继续往下说:“你以为你是个高贵的人,但其实你不是。真正的贵人是没有任何心机,很自然地存在着,就像玄奘大师那样。而你们执着于婆罗门的荣誉,做下恶事,到头来却失去了荣誉,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你可以不相信因果,但是,你绝对逃不脱因果,因为它是客观存在的规律。”

话说得痛快了,戒日王便不再搭理这些个面呈猪肝色的婆罗门,开始颁布命令:“妖妄之辈蓄意破坏法会,加害法师,更有人试图刺杀本王,真是其心可诛!现在本王宣布,立即捉拿贱民苏达罗,其所有亲眷、徒众一律贬为奴隶。婆罗门塔罗讫栗及其徒众五百人使用恶咒攻击法师,又趁火作乱,妖言惑众,居心叵测,即日起赶出会场!”

其实塔罗讫栗根本就没有什么五百徒众,但是戒日王说有就有,他顺藤摸瓜,查到这五百婆罗门都参与了阴谋,谁也不可能说什么,毕竟这是刺王的大事。

紧接着,戒日王又宣布将会场收拾停当,明日法会继续露天举行。

“本王在此郑重发令:若是有人再敢伤害法师,斩其首;有人敢出言诽谤辱骂法师,截其舌!正常辩论不在此限。”

玄奘回到行宫,戒日王的御医们已经等候在这里,替他处理伤口。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伤得有多重,手臂从上到下,一道近一尺长的伤口,皮肉翻卷,整条衣袖都被鲜血浸透了。

“幸好没伤着骨头,不然这条胳膊就废了。”御医一边将烧成灰的沉香木涂抹在他的刀伤和灼伤处,再用白叠布仔细地包裹起来,一面小声嘟囔着。

天色已晚,玄奘诵过晚课后就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睛休息。

在这燥热如火的天气里,创痛一阵阵地朝他袭来,令他烦躁不安。更难受的是咽喉和胸肺,大概是在火场中吸入了炙热的烟气,以致一呼吸就感到灼痛难当。

他竭力平抑住心神,小心控制着呼吸的长度和力度,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或许是热天伤口容易发炎的缘故,当天夜里,他就发起热来。

戒日王赶来的时候,玄奘已烧得不省人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罗阇室利坐在一旁,一点一点地给他喂着沉香水。可惜他的牙齿不停地打战,很难灌进去,洒在外面的远比他喝下去的多。

戒日王下令:“把宫廷里所有的御医和巫师都叫来,给法师治病!”

不光是巫医来了一大堆,很多僧人也来了,特别是那烂陀寺的僧人,在玄奘的榻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医生配药、僧人诵经、巫师念咒,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诵经相对简单,佛陀本身就是大医王,所有的佛经都有治病疗伤的功效。至于解除恶咒,只需念观自在菩萨就行。

相比较而言,巫术就显得较为复杂了,每一种病都有对应的咒语和手势,配合着各种念法,丝毫错乱不得。

至于药物,印度人用来治愈外伤以及创口镇痛的主要药物是香料,其中以沉香和牛头旃檀为主料。

这两种香料都极其名贵,因为它们的采集十分危险。沉香的形成要经过漫长的岁月,采集时必须通过原始森林,穿越陡峭的山崖;而牛头旃檀据说产于摩罗耶山,形状如同白杨,其质凉冷,蛇多附之,因而采集不易,同样极为珍贵。

经中说,如果以牛头旃檀涂身,假如身入火坑,则火不能烧。因而医生们便将此香磨成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他的伤口上。

沉香泡茶据说对身体很有好处,有通经脉和安神的效用。玄奘喝了这种茶汤之后,又昏睡过去。他的身周弥漫着一股蜜一般的香气,那是沉香木燃烧而产生的气味,这种香又被称为“蜜香”。

夜里,玄奘发了一身汗,看着似乎好了些,谁知快到天亮的时候,身体却再一次变得滚烫,口中呢喃自语,说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他在说什么?”一个年轻的比丘小声问道,“不像梵语,也不像巴利语……”

罗阇室利一直坐在他的身边,不住地将湿布巾拧干,覆在他的额头上降温。闻听此言,淡淡地回答道:“这是他家乡的语言。我想他在梦里,一定回到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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