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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这就是我的修行

窥基感慨地说道:“你看,这就是我的师父。他只相信真理,既不凭自己的喜恶来取舍,也不媚俗于众生。他原本不需要这么累就可以过得很好,受人尊重的,可他偏偏不那么做。难行能行、难舍能舍、难为能为,这才是真正的修行者!”

慧沼听得连连点头。

窥基又道:“我师父为中原带回了印度大乘佛法的精华,使禅宗的次第道修行方法得以完备。他传我种姓之说时是有顾虑的,当时他说:‘此法凡夫受之即成宿命,邪师触之即落定见。’但是最终他还是传了,这就是不媚众生。

“但是不媚众生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师父其实很清楚这一点。这些年来,他游走于朝廷与佛界两端,默默承受着所有的误解和指责,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孤独无匹。佛门内外有很多人敬重他,把他当神一样看待。同时也有很多人忌妒他、责难他、不喜欢他,甚至想方设法地编排他、打击他,而他却从来不去为自己作辩解。他说身在娑婆,总会有人说你好,有人说你不好的。真修行人要学会以不辩来修持己身。

“但是,不管别人如何看他,也不管朝廷的风云如何变幻,他的那份大隐的智慧、那份藏匿于心的仁善与磊落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

“可是师公和师父都坚持五种姓说,会不会让人觉得分别心太强了啊?”慧沼担心地问道。

“你见过师公,你觉得他的分别心很强吗?”窥基反问道。

慧沼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窥基道:“这就是了。你师公虽然坚持五种姓说,但这并没有防碍他成为一个好人,也没有防碍他以一颗正直平等的心来看待众生。对我们这些弟子更是坦诚温厚,从不藏私。相反,倒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有时候反而会做坏事,因为那些人总会为了维护心中所谓的道德而不择手段,还觉得自己是在忍辱负重。那些制造谣言编排我师父的人就是如此,他们大概还觉得,冒着下拔舌地狱的风险诋毁我师父,是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呢。对此,我师父同样不予回应。这一方面是出于慈悲和爱,另一方面也是彻底地看开和放下。有时,看他一脸的风轻云淡,就觉得这世间万物,换一个角度看,也确实可笑得紧。”

慧沼信服地点头:“或许,像师公这样仁厚大度之人,心中不会太痛苦吧。”

“也许吧。”窥基轻轻说道,“记得道因法师曾跟我聊过此事,他说我师父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许多烦恼和困顿,后来经历得多了,心胸也就慢慢敞开了,这才有了如今的豁达与透彻。”

“就像佛陀一样吗?”慧沼眨着明亮的眼睛,天真地问道。

窥基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佛陀,所以不敢做这个比喻。但在我见过的人里面,最敬佩的就是师父。以他的聪明和机辩,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取媚于众生,可他偏偏不那么做。他既不欺人,也不欺己,凡事跟随自己的本心。他是任何人都不能驾驭和束缚的。

“所以慧沼,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接受不了他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私心,没有私心就意味着没有弱点,让人无处下手。所以他们受不了他。

“相比之下,有私心的人都有弱点,就连武后都喜欢用这样的人,因为有弱点就很容易控制,用完了还可以一脚踢开,反正又不是什么好人,不用担负忘恩负义的心理负担。而像我师父这样的,现在不管是皇帝还是武后,都不会再来滋扰他了。”

窥基说得没错,普慧法师离开后,长安城再也没有僧侣到玉华山来。就连皇帝和武后,也似乎忘记了这个曾经的“法门领袖”,谁也不来滋扰他的清净。往昔的荣耀、光环、尊贵的地位,皆归于沉寂。

对一个修行者而言,这才是难得的恩泽。在没有太多外缘干扰的情况下,玄奘译经的速度大幅提升,《大般若经》的翻译进展得十分顺利,到龙朔四年(公元663年)七月,已经接近尾声。

译经之余,玄奘便带领弟子们在山后的峭壁间开凿石窟,虔诚雕刻着精美的佛像。

有时兴致来了,他还会到当年与太宗赏月的凉亭中小坐片刻,与山上松林、谷中奇石一起,度过难得的闲暇时光。看那明月从山间升起,将柔美的光洒在松林之上,山风拂过,在他面前泛起一片银色的波涛,世界变得静谧而又安详。

玄奘很喜欢这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心随流水去,身在白云间。这才是一个出家人该过的日子。以前,这样的日子只是他的奢求和梦想,因为有太多的责任不容他去逃避。尽管如此,他的心,从来都是恬淡至极的。

如今的他,终于回归了平淡的日子,可以安闲自在地做他想做的事,不必再去管那世事变迁。

玉华山山青水秀,有着至美的景色和醉人的天籁,他是这山间的一株老松,经霜傲雪而不枯,反而更加温润和坚不可摧。

现在,唯一能够影响译经进程的,就是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医僧明藏禅师承担了为玄奘治病的任务,隔三差五地便要到山间去采药。

他身边带了个小沙弥,一路向小沙弥讲解各种草药的性质和作用。

“这些药吃起来苦不苦呢?”小沙弥天真地问道。

明藏禅师慈爱地一笑:“药自然都是苦的,可是没有办法。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再没有什么比拥有健康更快乐的了。只可惜人们生病前通常不这么认为。”

“有的人即使生病了也不这么认为吧?”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明藏禅师闻言回过头去,却见山角处转出一个老者,肩背药蒌面貌矍烁,看样子也是来采药的。

“檀越是这附近的采药人?”看着这个陌生的老者,明藏禅师感到有些奇怪,“老衲以前从未见过你。”

那老者笑笑:“老夫不是本地人,这次是为采药专程到玉华山的。”

果然是同行。明藏禅师立即上前合掌施礼:“沙门明藏,乃玉华寺比丘。敢问檀越是……”

“老夫终南山道人孙思邈。”

药王的到来对明藏禅师来说简直就是个意外的惊喜,甚至可以说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原来是孙老医仙,真是失敬了。”明藏欢喜无限地打了个问讯,“请药王移步玉华寺,喝杯热茶再走吧。”

孙思邈捋着胡须摇头道:“喝茶就不必了,我观法师神色忧郁,莫不是寺中有病人?”

“正是。”明藏禅师赶紧点头,“三藏的病势始终缠绵不退,老衲如今已是束手无策,还请药王帮忙看看。”

“原来是三藏啊,他的病还用得着看吗?积劳成疾,积重难返。老夫就是不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还请药王无论如何过去看看。”

玉华寺内开阔宁静,除了偶尔传来的钟磬之声,只有缕缕不断的香火在缭绕。

放下药篓,明藏禅师带着孙思邈直奔玄奘的禅房。

“三藏,你看是谁来了?”站在禅房门前,明藏禅师大声说道。

然而房间内却无人回应。

明藏不禁心生疑惑,他知道以往这个时候,玄奘通常已经完成了当天的译经工作,回到禅房中阅经了。

他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三藏?”

依然无人回应。

明藏禅师心一沉,立即推门而入,却见玄奘扶身于案前,似已睡着。

禅师轻轻吐出了一口长气:“唉,三藏也是太累了,只是像这般不知爱惜自己,叫我们这些医者如此安心?”

他慢慢走上前,轻声唤道:“三藏,到榻上安歇吧……”

玄奘依旧扶案,一动不动。

明藏禅师心头惭紧,三藏一向眠浅,稍有动静便会惊醒,今日这是怎么了?

“三藏!”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玄奘的头便从臂弯中滑下,撞在了案面上。

禅师一时大惊,抢身上前扶住,却见玄奘双目紧闭,面呈腊色,已是昏迷不醒。

“师父这是怎么了?”闻声而来的道归刚问出一句便已大惊失色,赶紧抢上前来抱住师父。

孙思邈不禁摇头叹息:“你们这些做弟子的,也未免太粗心了。快扶他到榻上去吧。”

道归并不认得眼前的老者,但还是本能地听从了他的吩咐,抱起师父,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

这番折腾之下,玄奘依然紧闭双目,全然没有要醒来的样子。

“师父,师父!”道归在他耳边轻声呼唤着。

“好了别叫了,让老夫瞧瞧。”孙思邈毫不客气地在榻边坐下,伸手搭住玄奘的腕脉。

“师父……他,他怎么样了?”道归声音颤抖,紧紧抓着师父的手。

孙思邈面色凝重地抽回了手,轻轻问道:“他以前经常这样吗?”

“是,最近一年经常发病,有时便会陷入昏迷。这是怎么回事啊?”

孙思邈苦笑摇头:“身体无法承受痛苦,自然只能靠晕厥来保护了。只有躲入无知无觉的昏迷之中,才不至于死去或疯颠。”

“可,可是……师父平常并不显得委顿呀。”道归吃惊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孙思邈面色一沉:“你们这些做弟子的,真的一点儿都不关心师父吗?”

道归吓得赶紧闭嘴,看了看身后的玄觉,后者小声分辩道:“师父这病是西行时得的,本以为这么多年下来,他早该习惯了……”

“习惯?”孙思邈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夫终于相信你们佛家的一句话了,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习惯不习惯,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说罢长长叹了口气,示意道归将玄奘的衣服解开,回身打开针包,将里面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扎了上去。

眼见师父依然毫无反应,道归不禁心头大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最后一针下去,玄奘终于睁开双目,恰对上孙思邈凝重的眼神。

道归、玄觉与明藏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合掌齐诵佛号。

“孙先生?”玄奘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未发出声音,但孙思邈还是听到了,点了点头。

“老夫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蒙了心窍,居然跑到这玉华山来采药,结果被个老和尚硬拉过来给你瞧病。嘿嘿,三藏啊,想不到我一来你就要去鬼门关,你还真给老夫面子呢!”

玄奘虚弱地笑道:“多谢先生搭救。”

孙思邈没再说什么,认真观察着玄奘的气色。

道归说得没错,这个僧人看上去确实不显委顿,漆黑的眼眸依然平稳安定,闪动着睿智的光芒。身体虽然虚弱,却蕴藏着一股不可摧毁的韧性。也难怪弟子们对他有着某种不切实际的信心。

“老神医一路辛苦。现在沙门感觉好多了,先生也去歇歇吧。”

“你的感觉怕是没那么靠谱吧。”孙思邈说着,又伸出两根手指,搭在玄奘的脉上。

这时,旁边已经聚集了十几名弟子,窥基、靖迈、嘉尚等人都来了,眼见药王的神色越来越凝重,都不禁捏了一把汗,谁都不敢开口询问。

倒是玄奘自己先开了口,稍稍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氛围:“沙门知道自己气浮脉虚,老神医不必号这么久。”

话未说完,孙思邈已经把手放了下来。

窥基略松了一口气,正想请药王到外间去说诊断结果,顺便开个药方,却不想这老头直接就在这里开口了,而且语出惊人——

“将死之脉老夫这辈子也摸过不少,你是最特别的。”

弟子们大惊失色!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医?哪有当着病人的面这么说的?

然而玄奘却浑不在意,反而夸赞道:“药王果然名不虚传。”

孙思邈在玉华山上住了几日,没事就与玄奘聊天,打听印度医学的情况,这是药王最感兴趣的话题。

他还将自己所著的两部《千金方》拿给玄奘看,一部《要方》,一部《翼方》。玄奘注意到,这里面引用了许多他当年所讲的有关印度医学的内容。

比如吠陀医学中关于“地水火风、和合成人”的“四大”学说,认为人体有一百零一种病,“四大”各有一个一百零一种,则全身即有四百零四种疾病。

而在《要方·序例·诊候》中有:“四气合德,四神安和”之句;《要方·养性·调气》中说:“计成四百四病,冷热风气,计成四百四病,病有四种,一冷痹、二气疾、三邪风、四热毒”。这些论点,都来之于吠陀医学学说;

两部《千金方》中还屡屡提到印医耆域,其中《翼方》中记录了耆域治疗恶病的一些病例,并引用了他的很多方药;

此外,孙思邈还全套引进了婆罗门法的按摩术,不仅在《要方·养性、按摩法》中作了详细介绍,还不惜笔墨转录了全部十八个操作过程,完整无缺。

玄奘看得赞叹不已,孙思邈用“变夷为夏”的手法巧妙地将吠陀医学中国化,以冷来代表水、热来代表火、风来代表风、气来代表地。从而使中原的歧黄医学与印度的吠陀医学间的鸿沟填平了,成为新的歧黄医学。

二人聊天的间隙,孙思邈也为玄奘开出了药方。

玄奘拿过来看了看,轻声道:“孙先生,你开的这个药,当初御医和明藏禅师也都曾开过。玄奘吃了一阵,感觉虽然舒服了许多,但是头脑昏沉,译经时很容易出错。”

孙思邈道:“你现在这个身体原本就不该再译经,好好休养才是正事。”

玄奘看着他,认真地问道:“若是沙门遵从先生之嘱,好生休养,这病多久能好?”

“你还想好?”孙思邈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你自己也是个医者,理应知道这病的凶险。能多活一日就多一分福气了。”

“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玄奘现在停止译经的话,虽名为休养,实际上却是在等死,而且此生此世再也没有机会重提译笔了。”

孙思邈轻轻叹了口气:“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三藏啊,你带回来的那些经书还有多少?听你的弟子说,你带回六百多部,到目前为止,才译了七十几部,这还早着呐!即使你拼了这条性命,只怕也译不完吧?”

“是啊,是译不完。”玄奘略显遗憾地说道,“不过主要的都译出来了,而且与先生想的并不完全相同。”

“怎么讲?”

“我带回的经书虽有六百余部,但其中有很多是重复的。比如《成唯识论》,是十部大论揉译成一部;《大般若经》是三部不同的版本,译成唐言只能算是一部。还有一部分经书也是如此。”

孙思邈觉得纳闷:“你选好一个版本带回来翻译不就行了吗?何必费劲巴拉地带那么多重复的回来?”

“为了避免缺漏。”玄奘回答道。

孙思邈不禁摇头叹息:“玄奘法师,你是老夫这辈子见过的最执着的人。可是尽管如此,你觉得你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能将该译的都译完吗?”

“当然不能,还有一部十二万颂的《大宝积经》,只能留待后人翻译了。玄奘只求能将般若译完,于愿足矣。”

“那么你还要多久才能将那个《大般若经》译完?”

“大概还要半年。”

“半年?你以为你还有半年?”孙思邈苦笑着摇头,“老夫跟你说实话吧,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撑不到那一天。”

“我能撑到。”玄奘冷静地回答。

孙思邈认真打量着玄奘,缓缓问道:“都说医不自医,法师何以如此肯定?”

“先生莫要忘了,我是个修行人。”玄奘微笑道,“我到玉华的目的就是为了翻译《大般若经》,这是我的修行,我会译完这部经再走的。”

孙思邈愣了一下,眼前的僧人露出柔和的笑容,显得极为笃定。

他只得无奈叹息:“也许你说的对。其实以老夫的经验,你能活到今日已经是奇迹,经验和医术确实都没多大作用了,你自己不想死才是关键。”

“在译完般若之前,玄奘还不想死。”

“好吧,老夫相信你能撑到那一天。”

“多谢先生。”

“你谢我做甚?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全凭你自己撑着这口气。”药王悻悻地说道,随即又问,“你现在吃的药是谁开的?”

“是明藏禅师。”

孙思邈点头道:“还吃这个便是,老夫再略加两味。明日我离开后,能否再见,就不好说了。”

“明天就走吗?”玄奘感到有些意外,“孙先生难得来玉华一趟,为何这么着急走?在山上多住几日不好吗?”

“你这和尚的地盘有什么好住的?若是我能医好你的病,多住几日倒也无妨。可是明知道不可能,留在这里给你送终吗?”

这话听得弟子们面色惨白,偏偏又不好说什么。

玄奘却笑道:“其实我就算死了也是往生净土,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这于我而言并非坏事。之所以还在这个世上苦捱,不过是为了将该做的事情做完,不给自己留遗憾罢了。”

“你倒是不留遗憾了,却给我这个医者留下莫大的遗憾。”孙思邈不满地哼了一声,起身便走,“老夫一生行医,活人无数,最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孙思邈刚一出门,迎面就碰上了明藏禅师,于是先开口道:“老夫在你开的方子里添上了两味药,你可同意?”

明藏赶紧谢道:“药王说哪里话来?但对三藏身体有益,无有不可。”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有益,不过是添了些君臣相佐,让他服药后不那么难受罢了。”孙思邈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连药王也无法治愈三藏之病?”

“你真当我是神仙吗?”孙思邈没好气地反问,“他气促心弱,脉搏虚浮,典型的因劳神过度而导致的虚症。外表看着尚好,脉相却虚得要命。若不是为译经憋着一口气在,恐怕这时候早就成了黄土一堆了。”

明藏禅师心下叹息,抬头见孙思邈满脸的伤感遗憾之色,反而安慰他道:“药王不必难过,有佛陀护佑,三藏不会有事的。即便有,那也是消业。”

孙思邈奇道:“消业?他有什么业要消?”

“人生于娑婆,总是有业的。”明藏禅师小声道,“三藏自无始劫以来所有烦恼和各种恶业,都藉这小小的病苦全部消除,这么想来,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小小病苦?”孙思邈认真打量着他,摇头笑道,“禅师以前没见过这种病么?老夫虽然见得也不多,但我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小小病苦。”

明藏心中一阵难过。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为玄奘看病,深知在那层坚忍的外壳下包裹着的痛苦。

他只能说:“同无始劫的轮回比起来,就小得很了。”

孙思邈摇了摇头:“老夫是修道之人,虽未正式出家,毕竟与你们这些僧人不同。业力之说老夫不懂,不过老夫觉得,三藏即使有前世,也不会造下多大的恶业,不该受此果报。”

“他自己说,他是有罪孽的。他还说,他愿替众生赎罪。”

“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菩萨道吧。”孙思邈感慨一句后继续迈步,边走边说,“你们自己能想开就好,老夫没什么好难过的,顶多是救不了人心里不痛快罢了。”

明藏禅师愣了一愣,突然追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袖道:“三藏的病,老僧是真的没办法了,药王可还有什么法子吗?”

孙思邈深深凝视着他,缓缓说道:“我还以为,这世上只有老夫一人拿三藏当病人,别人都当他是神佛呢。”

“神佛也是人,也会得病。老僧这些年来一直都在给三藏看病,如今已经是山穷水尽,还望老神医慈悲相救。”

孙思邈苦笑摇头:“老夫若是有办法,早出手了。现在嘛……你们还是让他继续译经吧。”

“药王此话怎讲?”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译经上,有这口气悬着,他暂时就不会死。若是这口气泄了,就不好说了。”

药王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黯然离去。

紧凑的翻译工作还在继续,玄奘只要能够支撑,必会出现在译场之中。玉华寺的僧侣们也都开始为法师发愿写经,祈求佛祖佑护,助法师完成大愿。

临近中秋的一个傍晚,日僧道昭与新罗僧圆测结伴,从长安来到了玉华。

两人在玄奘的禅院外遇到了窥基,圆测停下来与他聊了一会儿天,让道昭先进去与师父相见。

九年前,道昭随日本遣唐使的船来到中原,拜入玄奘门下学习唯识理论。显庆二年,玄奘随驾洛阳时,道昭仍留在大慈恩寺中,改拜玄应法师为师,学习训怙之学。

在那段岁月里,玄奘的认知、观念、态度,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道昭。后来虽因随驾洛阳和徙居西明寺的缘故,师徒二人很少见面,然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没有因此变得淡薄,反而更加深沉厚重。

这是道昭第一次来玉华,那漫山遍野的秋色让他沉醉,心中暗想,这么美的地方,也难怪师父不愿离开。日后我若回到日本,也要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建造寺院,弘传佛法

踏入幽静的禅院,一眼便看到师父正坐在庭前的丹桂旁,姿态随意地翻看着一部经书,眉目间仿佛染了月色,一派温润平和。

他忍不住低呼一声:“师父……”

“道昭?”玄奘闻声抬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和淡淡的喜悦,“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玄应法师身体可好?”

“老法师身体很好,只是常常忆起三藏,心中甚是挂念。”道昭说着,快步上前跪了下来,庄严地行了个大礼,“弟子此行,是专程来向师父辞行的。”

“辞行?”玄奘深感意外,将手中的经书合拢,“当今圣上轻易不准许僧人四处游方求学,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弟子打算回国。”道昭说道,“今年有日本遣唐使的船只回国,邀弟子同行。师父,弟子要回日本去传播师父的唯识教义了。”

“哦。”玄奘轻轻应了一声,沉默良久,方才低声问道,“那船……安全吗?”

他的声音温和悲悯,充满了浓浓的关切之情。道昭立即说道:“请师父放心,都是大船,很安全。弟子已经打听过了,虽然在海上总会遇到风浪,但是至少有一半的船只都能够平安抵达目的地。”

“一半?”玄奘眯着眼睛思索着,“听起来好像还可以……”

“是啊,比起师父当年西行,要安全多了。”

玄奘笑了笑,语调平和地问道:“那么,你有没有问过,那些不幸遇难的船只,都是在什么季节出海的?”

“季节?”道昭不禁愣了一下,“这有关系吗?”

“有关系。”玄奘认真点头,“这世间一切事物都是有联系的,没有孤立存在的事物。这便是佛陀所说的缘起。”

“可是,弟子已经确定了要乘的船只和时间,这行程已经无法改变了。”

玄奘沉默了一下,想想终究不能留住弟子回国弘法的脚步,也只得做罢。

道昭从师父眼神里看到了几分极力压抑住的牵挂和不舍,那是一种闭上眼睛都可以感受到的温暖。他心情一荡,叩首道:“师父,弟子想求您一幅墨宝,带回日本,做个念想。”

玄奘欣然点头:“好啊,你我师徒一场,也是缘分。”

说罢缓缓起身,进入禅房。

道昭喜不自禁地跟了进去,研墨铺纸,毕恭毕敬地跪坐在一旁。

玄奘站在案前提笔染墨,他动作沉稳、气度雍容,扣在笔杆上的手指苍白清瘦,微微低垂的眉眼显得专注而又宁静。道昭一直注视着他,只觉得一股沁人的书香之气扑面而来,那是属于大唐法师的气质与才情,经过岁月的沉淀,越发显得沉静悠然。

他难以抑制地回想起当年初到大唐的时候,作为一个异国人,多多少少总会感到有些不适。但跟师父在一起时,这种不适的感觉就完全没有了,只剩下温暖与安详。

还记得他曾经问过师父这样一个问题:“当年您在天竺的时候,有人曾因为您是个异国人而歧视您吗?”

师父奇怪地看着他,笑问道:“道昭啊,你是个佛门弟子,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看法?”

“只是突然想起,就问了。”

“原来如此。”师父认可了他的理由,温和地回答道,“在佛家看来,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歧视者与被歧视者,这只是一种分别心。因为每个人都会对自己身边的人和物本能地做出一些选择,选择自认为更容易相信的人、更容易相处的人、看起来更顺眼的人,或者对这个世界、对某种观念有着相似看法的人。于是就产生了分别心,有人称之为歧视。当一个人作选择时,他就是歧视者;当一个人被选择时,他就是被歧视者。只不过强势的一方做选择的机会更多一些,于是处于弱势的一方就感觉自己受到了歧视。”

“也就是说,这其实还是一种感觉,它更多地取决于自身的看法?”道昭问道。

“是的。”师父轻轻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赞许地说道,“你要知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原本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因而多数歧视者和被歧视者都是不认可自己或者对自己有所怀疑的人。一个正信的佛弟子,凡事都从自己的本心出发,以平等心看待一切外境,这样就不会有歧视和被歧视的想法了。”

道昭信服地点头,从那天起,他开始研究人的本心,研究自己的本心,研究师父的唯识学说。当他执经问询的时候,师父总是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解。虽然从未提起,但言语间仍能感觉到师父对他的期许与厚望,大概师父原本就希望他学成后能回国弘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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