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念佛”或“学佛”也是在无相中建立一个相。本来一切诸法的究竟是无相的,但因为众生有其各自的执著和烦恼,所以必须借着佛陀言教的这个“理论之相”来修行、来落实我们的身心。
因此,我们修行(落实我们的身心),首先就是要用“佛陀言教的理论之相”来生起一个清净相、清净念,再从这清净相、清净念上去庄严、去努力,以各种修行的方法,来认清、回归并体验到自己的真心,这样的过程,就称之为修行。所有的法门,无论是念佛、打坐、参禅、拜佛乃至于诵经,如果背离了这样的宗旨和原则,就不能算是修行。
各位一定要确实明白“修行”的意义,千万不要误以为只有关在禅堂里用功才叫做修行。更何况,古时候的出家人,哪有机会像各位一样可以在这里安坐,而且一坐就是三五天呢?我们法鼓山以前还有“禅四十九”,哪一个出家人可以四十九天都有空,只是坐在禅堂里?
中国丛林里的出家人,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机会打坐、参禅,也没人替他们讲经。一来是因为唐代以后大部分出家人的知识水平不高,二来则是丛林的生计非常困难,光是要顾饱肚子就已经非常辛苦以前的寺庙都是在山上,出家人得自己开山辟地、四处建设,大多数出家人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工作,在唐代(618~907),甚至连寺院的长老住持也经常得随众出坡,所以根本没有闲人可以在佛堂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没有闲人可以在禅堂里“眼观鼻、鼻观心”,这都是不可能的!
即便到现在,在中国大陆一些比较偏远、人烟较少的道场,出家人还是得为了张罗每日的衣食住行而辛苦忙碌。我跟随师父到中国大陆参访时,曾经到过一个处于偏远山上的道场,他们自己有农田,也种菜,自给自足。他们在田里挖个大池子,是蓄大便用的。
古时候的寺院,厕所都是位在寺院的东边,称为“东净”,负责挑“肥水”的人,叫做“净头”。师父和我参访的这个道场,厕所便池造得很深,很多人使用,但不能让它溢满,而且肥水不落外人田,所以就全都由净头挑到这个田里的大池子,集中起来发酵,之后才能做肥料。
我到了那道场一看,大吃一惊:“哇!原来这就是粪池,这么大啊!”我马上想到以前小时候曾经听说,某某家的小孩不小心掉到粪池里淹死,原来是真的!因为那个粪池,真的是跟小池塘差不多大!再转头一看,田里的青菜也都长得很大很肥美,每一株青菜底部,都有尿粪的痕迹,只要一走过菜田,都会闻到很臭很浓的味道,这也让我想到:这不就是现在最环保又最营养的有机蔬菜吗?
看到这些情景,真的就能了解以前出家人,多数是没办法专修念佛或参禅的,大部分的人都得忙于事务的工作。
听到这里,你可能会有这样的疑问:如果只是忙于事务的工作,又怎么能算是修行呢?但,为什么古人说搬柴运水、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叫做修行呢?禅宗的修行称为“参禅”,如果每天忙于事务,又该如何去“参”?
事实上,当你忙于事务的工作时,你就要让自己的心不要落在事务相上,并且要能从事务相上观照它究竟的实相,这样,就是在做参禅的功夫。
我们举个最简单的“吃饭”做例子。你们在这里修行,每天都要过堂吃饭,回到家里也一样每天要吃饭。但在经典里,把一般人吃饭的身心状态称做“散心杂话”,意思是,很多人在吃饭的时候,经常在谈论很多是是非非,再不然就是批评菜色如何、好不好吃。或是在心里分别计较,想着接下来要挑哪一道菜的哪一片叶子来吃,才比较可口。
在座的各位,如果你们对饭菜不满意的时候,会不会勃然大怒?会不会用不好的眼色或话语来指责煮饭的人?以前,在中国传统的家庭吃饭时,如果老公不满意菜色,就会在饭桌上指着老婆骂,因为大男人主义比较强烈,尤其是以前封建时代的贵族或地主,这种思想特别严重。像这样的一餐饭吃下来,一点儿都不卫生——不是菜不卫生,而是心里不卫生,这就是经典里说的“散心杂话”。分别计较,随相起分别心,生死也就开始流转了。
那么,吃饭的时候要怎么修行呢?修行首先要建立正确的认知,知道“随相起分别心”是不对的,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接下来就要从实际的行为上去要求、督促自己,除了不能散心杂话之外,还要用“心存五观”来用功。
哪五观呢?(一)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二)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三)防心离过,贪等为宗。(四)正事良药,为疗形枯。(五)为成道业,应受此食。在吃饭的时候,如果能从五观观照,就不会落在食物的相上而去做种种的计较分别。如果你真能用心观照,只要一念相应到自己的我见、我慢或我执,你马上就会觉得很惭愧:“唉呀!怎么自己又掉入分别心了!怎么自己又起贪念了!怎么自己又没有生起珍惜感恩的心!”
有了这种观照的能力,就能让你从烦恼中出离,身心也能得以安然清净。心得到解脱的时候,当下的一切境界就再也无法将你绑住了,你就不再落入轮回生死相上,你就自在了。
就如同师父说的,当他心中还有男女相的时候,面对许多的境界,他就觉得还需要用种种的方法来加以防备,但当他自己的心进入真正的圆成,没有男女相的时候,他就不需要再抱着这份执著,而能随顺众生的根基因缘,以各种方式来度化众生。